(這個題目擬了好幾次了,卻一直到今天才用上……我果然是太拖遝了……?)


    “皇曾孫……”


    一個帶著顫栗破音的蒼老聲音讓劉病已訝然轉頭。


    一個須發皆白、瘦骨嶙峋的老者以炙熱的目光望著自己,雙眼熱淚盈眶,劉病已不由瑟縮了一下,往霍光身邊靠了靠。


    霍光本來還在惱他之前的話,此時見他如此動作,臉色稍稍緩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待他看向自己了,才道:“這位是中郎將蘇君,諱武,字子卿。”


    “蘇武?”好奇瞬間壓過了一切,劉病已立即換了一副神態,想認真地再打量一番這位最近名動長安的老者。


    霍光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輕拍了一下他的頭,道:“坐下敘話。”


    劉病已不敢違逆,跟著霍光,在主席右手邊的席位上坐下,正好與蘇武麵對麵。劉病已著實受不了他的目光,不由挪了挪身子,想避開他的目光。


    “子卿,他是個孩子……”霍光委婉地提醒了一句,蘇武這才收迴目光,卻又起身走到主席前,鄭重地對劉病已頓首參禮。


    “蘇將軍!”劉病已不由跳了起來,想要躲開這一禮。


    霍光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點頭示意他坐下:“這一禮是代你的祖父受的,坐好。”


    劉病已一愣,卻下意識地挺直了腰,端正地坐著在席上,生生受了蘇武這一禮。


    蘇武這一拜下,額頭抵在手背上,竟是久久沒有起身,然而,屋裏所有人都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一片寂靜。


    劉病已十分不安,隻覺得背後的冷汗已浸透衣裳,卻又不敢動彈一下,因為霍光的手一直就搭在他的頸後,顯然也是擔心他會失態。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出聲打破這份寂靜。


    “子卿不必如此……往事已逝,不可追矣……”霍光緩緩言道,同時收迴了一直放在劉病已頸後的手。


    蘇武慢慢起身,所有人都清楚看他臉上已是老淚橫流。


    “蘇將軍……”劉病已嚅嚅地言道,看了看也有些失神的霍光,躊躇片刻終是下定了決心,扶幾站起,走下主席所在層台,在蘇武麵前長揖頓首:“將軍忠節,病已代先祖敬謝。”


    此言一出,不僅霍光微微挑眉,屋內的其它人也不由麵露訝色。


    蘇武幾乎再次俯首,額頭重重地落在地上,卻不再隻是沉默,而隱隱可聞嗚咽之聲。


    ……


    一別十九年,他在匈奴曆盡磨難,饑餓時吞過毛氈,幹渴時吮過冰雪……他不想死在異國他鄉!茫茫北海,遝無人跡,廩食不至,他隻能與野鼠爭食,除了一群不可產乳的公羊,他隻有一柄漢節……他不敢放開,哪怕那隻漢節早已節旄盡落,早已不見赤色……他害怕鬆開手,自己就再沒有力量對抗那些生死攸關的威脅,也害怕自己會忘記曾經的承諾。


    天漢元年,未央前殿,受節之後,皇太子代天子送使節北上,渭水岸邊,年輕的太子鄭重地囑咐:“匈奴乃蠻夷,蘇君萬萬珍重,仆願早知漢節歸塞。”他與所有使者一起答應,年輕的皇太子托起他的手臂,很認真地道:“昔日大行令身陷匈奴十餘載,持漢節不失,望諸君引為明鑒,勿屈漢節!”


    他答:“武必不負命!”


    他承諾了決不屈節負命,便縱死不能違諾!


    八尺漢節在手,他銘記著,他代表的是泱泱大漢,他的身後是遠逐匈奴的漢家鐵騎,他有底氣對衛律說:“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同懸)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他想活著,卻更想手持漢節重入漢塞!


    北海……那仿佛也是大地邊際的地方……手中的漢節也冰冷如鐵,他告訴自己——他會迴去的,就像太子提到的張騫!


    如今,他迴來,長安還是似是而非的舊時模樣,長安城中卻還剩幾個故交舊人……


    今天,他奉一太牢謁先帝園廟,從龍淵宮(注)到茂陵,一座座墳塋封土,一個個熟悉的姓名……


    ——甚至至連天子都是陌生的……


    臨行前,李陵才告訴他:“皇太子起兵,全家罹難,衛氏亦受牽連,上崩前立少子,以輔臣佐之,如今漢乃是霍子孟與上官少叔用事。”


    今天,望見渭水時,也就望見了熟悉又陌生的大將軍旌旗,他恍如隔世……


    ——有多少年沒有見了?


    他在心裏算了一下,烈侯是不喜張揚的性子,鮮少擺大將軍的儀仗,那獵獵旌旗自元狩四年大軍凱旋之後,他便再沒有見過了……


    謁園廟後,入建章見天子,年少的天子溫言勸慰,他唯唯諾諾,卻找不到半點歸國的激動……


    ——這大漢……於他……已然陌生……


    現在,這個肖似太子的少年一臉鄭重地拜謝他多年忠節……


    仿佛一個圓圈,終於又劃迴了起點,前塵舊事與現在終於又連了起來!


    ……


    無論是得知可以歸漢,還是謁先帝園廟,蘇武都沒有哭,可是,現在,百味雜陳的釋然之後,他豈能不哭?


    他有十九年的悲憤,有十九年的痛苦,有十九年的渴望……


    後世一句“在漢蘇武節”,彰顯的是天地正氣,是浩然忠節,可是,那一切卻是用他人生最好的十九載歲月凝結的……


    劉病已被老人的哭聲嚇到了,手足無措地站在蘇武麵前,最後,他一臉惶然地看向霍光。


    霍光也覺得鼻子隱隱發酸,眼眶已有溫熱的濕意——十九年啊……如果可能,他願用一切挽迴這十九年的時間!


    ——隻求迴到什麽都沒有發生的十九年前……


    霍光閉上眼,再睜眼時,已斂去所有淚水,扶幾而起,拍了拍劉病已的肩,示意他退開一步,隨後將蘇武扶起,送他重新在四方漆秤上坐定。


    廣袖一揚,霍光轉身看向劉病已,見他已經重新鎮定下來,不由滿意地頜首微笑,開口卻道:“除了蘇君,在座諸位,曾孫大多不認識吧……”


    劉病已這才細心地看了看屋裏在座的所有人,隨後抬頭對霍光道:“病已認識光祿勳與光祿大夫。”他指向張安世與杜延。


    霍光未置一詞,隻是道:“我為曾孫介紹其他人。”


    注:《三輔黃圖校證》記“武帝廟,號龍淵宮。今長安西茂陵東有其處,作銅飛龍,故以冠名。”


    (有興趣的朋友不妨猜猜,劉病已這一次會見到哪些人~~~~今天若是趕不上,可能就要淩晨更新了,各位可以明早來看結果~~~~)(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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