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的確是為了霍光臨行前的交待而趕迴的,因為從雲陽趕迴,他恰好與封侯的詔書錯過,到了霍家,才從已經是博陸侯家丞的家老口中得知這樁喜事。


    “大將軍與左將軍同日封侯?”杜延年一怔,隨即警醒地接過家丞親自奉上的熱湯。


    “是的!”家丞不明白,這個家主信重的軍司空為何獨獨追問這個問題。


    杜延年捧著耳杯,低頭看著嫋嫋升騰的熱汽,沉默不語,連霍光來了都沒有發現。


    家丞剛想提醒杜延年,就被霍光擺手阻止,隨後又在他的示意,輕輕退出書房,


    “大將軍!”


    杜延年也不知道自己沉思了多久,一抬首見霍光就坐在自己對麵,不由嚇了一跳,立即就要起身。


    霍光伸手按住杜延年的肩膀:“不必了。看你這樣子,是從雲陽趕過來的吧。”


    杜延年沒有堅持,笑了笑,將已經變得溫熱的湯水一口飲盡,隨即尷尬地道:“臣不知大將軍封侯,空手登門……”


    “無妨!”霍光擺手,“杜家已經致禮,你那侄兒並沒有落下你。”隨即便轉迴正題:“家老說你有急事,是雲陵,還是……”


    杜延年點頭:“是將軍上次交待的事情。”


    霍光神色一凜,更加嚴肅,杜延年卻猶豫地周望了一下。


    “放心!”霍光擺擺手,“如今,在我這裏說的話,沒有一個字出得了這間屋。”說到最後,話中已帶了幾分狠厲。


    杜延年這才安心,不過,還是壓低了聲音迴答:“鉤弋宮的宮人當日全部下了掖庭獄,上次將軍借起雲陵的機會把人送過去,我仔細訊問過了,不過,無人知道詳情,想來趙婕妤當時還是與蘇文合謀……”


    這個結果並不出霍光的預料,因此,他隻是輕輕頜首,等杜延年的下文,很顯然,這個結果不可能讓杜延匆忙趕迴長安。


    “……不過,有一個內者說了一樁事情。”杜延年稍稍停頓了一下,並非猶豫,而是不安,“臣並沒有找到相印證的證言或是證據……”


    霍光微微挑眉,沉吟片刻,還是示意杜延年說下去。


    “據那人說,八月初,內者令郭穰求見過趙婕妤。”杜延年隻能盡量客觀地描述自己訊問所得的答案,“那人很肯定地說,郭穰與趙婕妤從無往來。”


    “郭穰?”霍光覺得這個姓名很熟悉。


    杜延年莞爾,輕聲提醒霍光:“他曾出首劉屈氂妻祝詛大逆,如今是……”


    “內謁者令!”霍光神色立變,冷冷地接口。


    杜延年垂首不語。


    他很清楚霍光為何如此反應——後元二年,望氣者言中都獄有天子氣,前往皇曾孫所在的郡邸獄宣頒詔令的便是內謁者令郭穰。


    一次是巧合,兩次呢?


    ——這個郭穰是誰的人?


    “幼公如何看?”霍光沉聲詢問。


    杜延年苦笑:“臣尚未說完。”


    “哦?”霍光挑眉,緩緩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繼續。


    “那人說趙婕妤當時就讓人查了郭穰,結果如何,他不知道。臣便請掖庭令查了郭穰的籍冊。”宮中上至娙娥、婕妤,下至宮婢、閹宦,每個人的出身、經曆皆由掖庭登記造冊。


    “什麽結果?”霍光微微皺眉。


    杜延年從袖中取了兩卷竹簡,在案上並排展開,隨後轉了一個方向,讓霍光自己看。


    “這是郭穰的履曆。”杜延年的左手指著一卷竹簡,隨後,用右手指向另一卷竹卷,“這是……”


    “上官桀的履曆。”霍光淡然地說出他要說的話。


    杜延年收迴手,沉默垂首。


    書房內寂靜無聲,良久,杜延年才聽到竹簡相碰的輕響,抬頭卻見霍光已經起身,兩卷竹簡被他拿在手中。


    看到霍光用鐵條彎曲而成的火筋挑開懸於梁上的鎏金銅溫爐頂蓋,杜延年便知道霍光要做什麽了。


    將兩卷竹簡放在爐中燒得通紅的木炭上,看著竹簡迅速被點著,亮藍色的火焰從圓形的爐口竄出,霍光睜大了眼睛,抬手用火筋撥動竹簡,讓火焰更加炙烈。


    “幼公,今天,幸君的兒子在我家中出了意外,我最小的女兒牽涉其中。”霍光盯著明亮的火焰,忽然開口。


    聽到這番與此前的話題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杜延年怔忡了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卻是瞠目結舌,不敢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領會錯霍光的意思。


    再炙烈的火焰也有燃盡的時候,當竹簡焚盡,隻有木炭的溫爐中,火焰再次馴服地斂起光芒,靜靜地爐中休息。


    霍光蓋上爐蓋,依舊站在溫爐前,微微勾起唇角:“長公主前日向金賞打聽我的女兒品貌如何……”


    杜延年不由一驚:“縣官才十歲……”不過幼學之齡,議婚未免太早了吧?


    霍光輕笑:“我倒沒有料到長公主還能將我與衛家聯係在一起。”若非如此,便不會對先帝遺詔皇曾孫養視掖庭的事情那般緊張。


    杜延年撫額:“長主擔心將軍更看重皇曾孫?”不能說長公主的擔心毫無道理,但是,寄望於婚姻,未免……婦人之見啊!


    霍光輕笑,並沒有否認杜延年的話:“得到之後便會害怕失去。”


    鄂邑長公主的頭腦恰到好處——她很清楚,她的一切都來自今上,如果今上有失,她便還是那個一文不名的公主,盡管她的確是皇女,但是,不是所有的皇女都能擁有竇太主、平陽長公主那般的尊榮權威的。


    杜延年剛想說什麽,陡然想起這個話題的起因,不由沉吟了一會兒,才抬眼望向霍光:“大將軍可是覺得左將軍已有所計較?”


    霍光笑得冷漠:“上官家的戶籍上,兮君的名是嬙。妃嬙嬪禦……也許,上官桀從一開始就有這種打算!”想到外孫女的名,霍光已有七分篤定,暗惱之下,他已直唿上官桀的名。


    “若是那樣……可就很不好了……”霍光輕聲低語,輕輕地用火筋敲著爐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響讓杜延年的心跳跟著亂起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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