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問抬著擔架的手下:“她說什麽?她要去哪兒?”


    “迴統領大人,小姐要去芳嬪娘娘和皇帝陛下那。”兩名禁衛軍的臉上都帶著一絲同情,統領可真不容易,攤上這麽一位虎須都衝去撩的彪悍妹子。


    芳嬪小產,全宮上下都不敢去她那兒觸黴頭,除了知夏在屋裏伺候著,其餘宮人們都在別處躲清閑。娘娘平日裏性子就不太好相處,如今痛失皇嗣就更加陰晴不定了,也就知夏性子好,這會都在榻前不離不棄著。


    宮人們其實哪裏知曉,知夏根本就不在芳嬪的屋裏。她正披著鬥篷焦急地左右張望,突然有個身量頎長的太監走過來,知夏抬眼撞見一雙酷似大爺的冷眸裏,心下猛然一驚。


    大爺不是受了重傷起不來身嗎?就連藏紅花都是讓李府的家生子送來給她的,怎麽這會大爺像沒事人一樣?


    不待她多想,太監已經一把將她拽進了旁邊一間空著的廂房裏。


    “大爺您傷勢痊愈了嗎?”


    “賤婢!”太監轉身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用了十成的力氣,扇得知夏半邊身子都偏了過去直直地倒在冰涼的地麵上。


    “我讓你每日加一點藏紅花,萬事以芳兒身子為先,你到底加了多少給芳兒?”太監那張與柳全一模一樣的麵容上滿是怒氣,藏紅花的量若是按照他的囑托完全可以撐到一月之後再讓芳兒自然落胎,他把一切都籌劃好了,萬萬沒想到眼前的賤婢竟敢陽奉陰違,一夜之間就讓芳兒流了產還傷到了她的底子。


    “大爺息怒,奴婢真的照您吩咐隻給娘娘加了指甲蓋大小的量,奴婢從小就在小姐身邊伺候,一向把小姐當作自己最重要的人,就算是給奴婢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加害小姐啊,望大爺明鑒!”知夏顧不得臉頰上熱辣辣的痛,邊砰砰磕頭邊求苦苦饒道。


    本就因為背棄了守護孩子的承諾而心懷愧疚的男子恨從心起,他從出生開始就在暗處苟且地活著,芳兒是他陰暗世界裏的唯一白月光,如今就因為這個賤婢,他都不知該如何麵對芳兒。想到這,穿著太監服的男子猛地出手扼住知夏的喉嚨,竟是想要把人活活掐死。


    知夏的眼裏閃過對死亡的恐懼,直到此刻她才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從始至終都隻是一隻小小的螻蟻,芳嬪可以推她入狼群,而芳嬪的兄長亦能輕易奪走自己的性命。但她不甘心,她雙手拚命去扳扯男子的胳膊,劇烈掙紮間男子衣袖被她扯開一個口子,露出光潔的手臂。


    知夏瞪圓的雙目裏滿是滔天的驚愕。芳嬪兄長柳全幼時頑皮,曾碰倒過熱水燙傷過左臂,後來傷好就留下了一塊掌心大小的疤痕,此事府裏的老人們全都知曉。但此時掐住她喉嚨的男子明明有著和大爺一模一樣的臉,連嗓音都酷似大爺,左臂上卻沒有那道傷疤,那隻能說明一件事:他不是柳府的大爺!


    見知夏的目光黏在自己的左臂上,心中了然的男子忽然露出一個詭異陰沉的笑容:“小丫頭倒是有些聰慧,隻不過聰明的人一向死得早,你就替我去地底好好保守這個秘密吧。”


    話落,男子加大手中力度,等著知夏雙手無力地垂下才鬆了力道,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索套上知夏的脖頸,然後把她懸掛在了房梁處。


    做完這一切,男子躊躇片刻還是身子一轉朝著芳嬪的住處而去。本以為剛剛小產的人該是被千般萬般嗬護著才對,但男子到了芳嬪寢屋裏才發現,自己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的人正一臉灰敗地盯著床幔發呆。屋裏沒有一個照顧她的下人,就連屋外守門的宮女太監也沒有,她就好像是被整座行宮都遺棄了似的。


    如此毫無生氣萬念俱灰的芳嬪,讓男子的心揪得生疼。


    “芳兒,我來看你了。”


    然而芳嬪毫無所動,依舊在愣神。


    男子半跪在她身前,抓起她的手,平日裏保養得宜的柔夷才幾天功夫就已粗糙了不少,就連她一向嬌媚動人的臉龐都深深凹陷了進去,透出一股死氣。


    “芳兒,別這樣,孩子沒了你還有我,我會一輩子把你放在心尖上,再也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了。”


    這情真意切的一番話若是擱在平時能讓芳嬪激動得幾夜都睡不著覺。但如今聽在她的耳朵裏,隻叫她打心眼裏作嘔想吐。一會斥責一會又與她深情纏綿,一會山盟海誓一會又背著她下藏紅花,為什麽她覺得自己深愛的人有著兩副截然不同的麵孔?


    “你的傷這麽快就好了?”當初兄長被抬迴行宮的時候,芳嬪是親自跟著在屋裏頭照料的,太醫說柳公子失血過多又被熊掌拍出了內傷,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下不來床,那麽現在好好地站在她床前的人到底是誰?


    見男子避而不答,芳嬪掙紮著想坐起來,但她小產後的身子虛弱異常,竟是連撐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男子見狀,忙上前幫忙,就是此時,芳嬪一把抓住他的左臂撩起了衣袖!


    果然,如她預料的一樣,根本就沒有那道燙傷的疤痕!


    “你到底是誰?”芳嬪驚怒交加,望著男子的眼神迸射出強烈的恨意。


    “我是陪你一起長大的全哥哥啊。”以往兩人幽會,情到濃時芳嬪就會攀附著他的雙肩嬌喘著呢喃全哥哥三個字,殊不知這三個字對男子來說就好比一把尖刀紮在他胸口,但他百口莫辯,他確實是柳全但又不完全是,他隻是從小到大都活在柳全背後的影子而已。


    “你給我閉嘴!你不是我的兄長!”


    “芳兒此事說來話長,等時機到了我自會和你解釋清楚。你隻需知道在你八歲生辰溺水救你的人是我,十歲生辰送你滿府花燈的人也是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是真真實實存在的。”男子還想再說,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令他住了口,安撫地拍了下芳嬪的手,男子起身,轉眼就跳窗消失了。


    “芳嬪!芳嬪!小婉在不在你這?”範晴的大嗓門終於把躲清閑的宮人們吸引了過來,但大家定睛一瞧,瞬間就不淡定了,野狼竟然到這來了!


    突然,狼王香香昂頭嗅了嗅鼻子,嗷嗚一聲就衝進了芳嬪的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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