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史瓦泰被擒之後,舉目望去,看到自己的一百多擲矛兵被鐵武兵打得潰不成軍,五六十人已經躺倒在山上,還有二三十人正欲往山下逃去,不禁老淚縱橫,畢竟,這是他這幾年的心血。他本來以為這擲矛隨手可得,蒙古的騎兵防禦力又非常薄弱,在這些擲矛用完之前,至少可以阻得五六百的敵人,哪料得這鐵武兵如此變態,擁有草原中不多見的堅甲硬盔,且又各持勇力,正是擲矛軍的克星。


    正思忖間,卻見鐵武軍的背後,兩三百騎兵也牽著自己的馬匹,徐徐而來,一旦到得坡上,列成攻擊隊形,那圖木寨就難以保住了。史瓦泰不禁暗暗歎息大勢已去。


    卻不料劄木合跳下馬來,讓手下略略鬆了下老將的繩索,目視著史瓦泰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史瓦泰,我願意放你迴到寨中,你可願勸說撒察不再與我為敵。”


    史瓦泰低頭思索,他卻是個勇武大將,不願意以虛言獲釋,就照實說道:“若是大汗恕我,這話我是定能給撒察待到,可是他是否願意撤兵,就不是我所左右的了。”


    劄木合就要他這句話,也不多說,讓手下解開他的繩子,卻阻止了山坡上列隊準備下衝的騎軍。然後轉身對史瓦泰說道:“今晚亥時,我在這山坡上等候你的頭人,若是他不來,我明天就要領軍從這坡上直衝下去,掃蕩主兒乞人。”


    史瓦泰手足都被放開,右手放在胸前深深一鞠躬,說:“偉大仁義的劄木合汗啊,我一定把您的話帶給撒察,並用全力來勸他與您修好。”這完這番話,他就隨著那潰兵一同往山下走去。


    撒察和泰出聽到史瓦泰轉告的劄木合附言,兩人四目相對,內心都在盤算得失。


    史瓦泰知趣,連忙告退,走時還不忘記補上一句:“兩位頭人,我領軍與那鐵武兵相鬥,鐵武兵確實是冠絕蒙古的精兵,還有那劄木合,武力超人,卓絕不凡。如果我們不能盡快結成和約,還請二位今晚就親率大軍北歸,否則明天劄木合精良的馬隊從山崗直衝下來,我們勢不能擋。”


    待到史瓦泰走了,又過了一陣,泰出斟詞酌句,說道:“大哥,那劄木合派遣的使者已經到達三天了,你究竟是什麽想的。”


    撒察自嘲地一笑:“還能怎麽想,能夠和劄木合達成密約固然是好,但是鐵木真讓我們堅守五天的命令也不能隨便違抗啊,我隻想再拖兩日暗中議和,沒想到竟然喪失了你親自訓練出來的一支精銳親兵。還好劄木合能放他迴來,表現他的善意。否則這次真是虧大了。”


    泰出歎息道:“擲矛兵是我們唯一能夠抗拒騎兵,有點戰鬥力的軍隊。我本想依靠他們的戰力,讓劄木合吃點小虧,知難而退,以便我們在談判中爭取最大的利益,沒料到這一來偷雞不到蝕把米,晦氣啊。”


    撒察用狡黠的目光打量著泰出,幽幽地說:“我也老了,占便宜的事情也不會再做了,隻希望能保住我們部落這三四千戰士,這樣,我們和鐵木真還有討價還價的地步,否則,早就讓他一口吞了。”


    泰出看了看撒察,試探地問到:“大汗,難道你不想當乃顏族的首領?”


    撒察擺手說:“罷了罷了,我已近天命之年,所謂天命,心中有數,自己不是做大汗的料,隻能好好守著這個家業,多找點樂子,享受光陰。你們都覺得我貪財,這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待我逝去,這些都是你們的。”


    撒察想了想,又拍了拍泰出的肩膀,說道:“鐵木真狼子野心,我知道你泰出素有大誌,今晚你就代我去和劄木合談判。撤兵是必然,關鍵是你要拿到劄木合的保證,一旦鐵木真對我們主兒乞人發難,劄木合這個還懷有仁義之心的大汗能夠保護你我的性命還有家人的安全。”撒察一語成讖,若幹年後,鐵木真羽翼已成,果然對主兒乞人下手,狡黠一生的撒察不得不丟掉生命,泰出帶著部落僅存的戰士和婦孺投奔了劄木合。


    草原的秋夜,寒風唿嘯,劄木合一人立在坡上,望著下方那已歸寂靜的戰場,心潮澎湃。進攻一個主兒乞部落,就這麽艱難,還有那一大批如雷震耳的英雄,木華黎,赤老溫,博爾木,鐵木真。他苦於手中沒有大將,唯一的一個看得到的哲別,目前也還是泰赤烏人的箭神。劄木合不由地吟起古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正思忖間,已近亥時。卻見山坡下方麵向大營的地方,有幾處人影向坡上走來。看時卻是那泰出頭人與幾個親隨。


    劄木合不禁微笑了,他揮揮手讓山上的衛兵升起幾堆篝火,魏青,與泰出,劄木合三個人坐在一堆,泰出的親隨們安排去另一堆火。又有侍者拿來了各種羊肉串,羊腿,牛雜,兔肉,雞肉,撒上香油,熱騰騰地烤起來。


    劄木合從侍者手中的銀盤中拿出兩瓶馬奶酒,遞給劄木合與魏青,自己也持了一瓶,大笑著說道:“我們先吃肉,喝酒,喝完了再聊。”


    那泰出也被紮木合的風度所折服,連忙拱手致歉,追悔自己中了那鐵木真的詭計,冒犯了大汗虎威。


    劄木合擺擺手,卻道:“那鐵木真本來就狡計多端,我當年和他一起作戰時,戰利品都是讓他先挑選,沒想到後來竟然養虎為患,射殺我的兄弟。你們主兒乞人,本來該是乃顏部的主人,卻禁不住鐵木真挑撥離間,結果在整個乃顏部沒有別的頭人支持你們,日漸難受。”


    泰出也被劄木合說得難過,一仰脖子,灌下一大口馬奶酒,語帶哽咽說道:“大汗知我啊。乃顏部別的部族的頭人們都說我兄弟兩人貪財,見利忘義。卻不知整個草原最見利忘義的就是鐵木真。這十數年來,我親眼看到他拜了多少安答,結了多少盟友。可到頭來,那些做安答的,都被他反手一刀,做盟友的,部落裏的財產,人口,牛羊都成了鐵木真的私產。”


    劄木合又問:”聽說鐵木真要擴充怯薜軍,從你們各個部落中征兵。“


    ”是啊是啊。“泰出叫起苦來,”他的征兵令,要求每個部落滿十戶就必須提供一個男丁加入他的親軍,而且還必須由他的黑狼傳令官親自挑選。這樣一來,部落的精兵盡入鐵木真大帳,再過兩代,我們這些頭人,貴族都沒有什麽親軍了,生活還有什麽自由可言。“


    劄木合暗暗沉吟,蒙古苦寒,既沒有什麽出產,商業也不發達,唯一的資源就是那滿山的馬群還有兩百萬戶牧民。牧民靠草吃草地,生來就是最好的騎兵和戰士,若是讓鐵木真那個征兵法在大漠上實現,可得近二十萬精兵,這樣的精兵逐鹿中原,也是夠了。


    聽到泰出對鐵木真的征兵有不滿之意,劄木合連忙敬那泰出一大口酒,說:“這征兵令一旦施行,你主兒乞人就將不再是乃顏部最有勢力的頭人,隻是鐵木真一個奴仆而已,我也為你不值啊。”


    泰出連忙舉酒迴敬,說道:“可是我主兒乞人勢當力薄,卻也不好抗拒。”


    劄木合搖頭道:“這個不一定,依我看,不僅你們兄弟二人不服這征兵令,乃顏部的許多貴族,包括鐵木真的舅舅阿律,都不滿這條命令。隻是你主兒乞人平日一直以為自以為是,得罪了不少貴族,以致他們不願意理你,才讓鐵木真各個擊破。”


    泰出一驚,那酒勁突然一醒,卻是清醒了許多,他向劄木合拜謝到:“大汗果然提點的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是我們行事太高調了一些,這次迴去,我們一定謹言慎行,再不做那出頭鳥,並聯絡部落中有怨意的貴族,一同進退。”自這次談話之後,主兒乞人在乃顏族果真收斂了許多,也為他們部落爭取多了一點喘息之機。


    劄木合嗬嗬笑道:“這就是了。”


    這一晚,雙方吃了不少燒烤,喝了好幾斤馬奶酒。為了扶持主兒乞部落與鐵木真對抗,劄木合約定再送去五百人的輕甲,鐵槍。泰出也答應偷偷運來五萬車的馬草供鐵木真軍需。


    雙方約好第二日讓出圖木部落的步驟,一直聊了四五個時辰,待到東方泛白,雙方俱是滿意地離去。


    臨走時鐵木真還贈送了泰出幾瓶子好酒,一把精美鋒利的彎刀,贈送給撒察一串來自南海的碩大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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