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石破天驚。


    難以想象,這長安德興坊竟然全部處於男子的道法控製下。


    時間和晝夜都與外界不同,現世已經在二十日的白晝,德興坊卻依舊停留在十五日的夜晚。


    就如同把一個人錮在了牢籠裏,慢了一步停留在昨日,從現世中剝離,囚禁於另一個人為“設置”的世界。


    這是個溫柔到殘酷的牢籠。


    天樞子歎了口氣,看到不遠處花燈中女子如畫笑靨時,心底那一絲本能的愧疚終於煙消雲散。


    管它是罪是孽,管它成魔還是成仙,為了她,此生不悔。


    天樞子重新泛起溫柔的笑意,他正要邁步向那花燈中的女子走去,忽的他腳步一滯。


    他猛地扭頭看向街道另一側,那兒花燈燈火如晝,一抹絕世無雙的玉衫倩影正靜靜佇立。


    天樞子的瞳孔兀地縮了縮。


    他看了幾眼青鳶,後者依舊隨著人流瞧著花燈,絲毫沒發現異樣。


    天樞子眼眸眯了眯,他終於向那玉衫倩影走去,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原本溫柔的神色頓時變得冰冷——


    “西王母……”


    而這廂,青鳶興致勃勃的瞧著花燈,猜著燈謎,並沒有察覺到天樞子去哪兒了。


    “哎,這個燈謎是什麽呀,你猜出來沒有……”青鳶手執一盞花燈,向身邊一個女子問道。


    “我不知道。”那女子兩眼茫然,並沒有唿吸從她鼻裏出來。


    她隻是一個傀儡,存在於天樞子這“十五花燈”幻境中的傀儡,猜燈謎什麽的,她根本就不存在神智會知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女女子僵硬的迴答了句,就轉身離去。


    “啊……”青鳶像小孩子般喪氣的一癟嘴,“算了,我問旁人去。”


    說著,青鳶便轉身正要攔住另一個女子,可是忽的,她手裏的花燈兀地掉落在地,琉璃碎裂,發出一地尖銳的刺響——


    可是青鳶渾然不覺。


    她整個人就僵硬在那裏,旋即,一行行清淚無聲的從她臉上滾落。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過燭火盈盈的花燈,在前方略顯漆黑的街道中間,有一盞宮燈淩空懸浮,靜靜的一點光亮。


    那是當時巷子裏,為她點亮的那盞宮燈。


    它就靜靜的漂浮在那裏,如同一個人靜靜的眼眸,靜靜的注視著遠處的青鳶,目光如水一般將她包圍。


    青鳶身子一顫,她恍若瞬間就崩潰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流淚,但她就是不可抑製的失去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放佛自己近乎於本能的,做出如此的反應。


    唯有烙印在根骨裏的東西,才可能成為本能。


    就算輪迴記憶混亂,就算滄海桑田為魘,但我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魂魄,每一寸根骨,都是關於你的記憶,不需要用腦海去記,因為你的整個人,關於你的一切,都烙印在了我的命裏。


    如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怎麽迴事,又是那盞宮燈……到底怎麽了,好難受……”青鳶手足無措的去抹眼淚,卻發現淚珠滾得更兇了。


    那盞宮燈靜靜的在不遠處點亮,忽的晃了晃,就朝著某一個方向飄忽遠去,還不時頓住,似乎是在等青鳶跟上前。


    眼見得那宮燈飄忽遠去,青鳶忽的覺得,自己整個心都被帶走了,如果自己不跟上去,剩下的自己不過是一具空殼。


    “等等,你去哪裏……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青鳶惶恐的像個無助的孩子,她蒼白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就跌跌撞撞的撥開人群,追隨著那宮燈跑去。


    那宮燈不知如何,似乎總在她麵前十步外,循著某個方向飄去,逐漸飄出了這片元宵花燈區,飄向了漆黑的夜色中。


    青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但她唯一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這盞宮燈。漆黑的夜色中,一盞宮燈為她引路,她急急的在後追趕著。


    黑夜無邊,點一盞燈為你引路。溫柔得寂寞又哀然。


    青鳶已經完全忘了天樞子,忘了德興坊的元宵燈會,她就一個勁兒的追著宮燈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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