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口那負手佇立的虛影男子終於轉過了身。


    他默默的看向了西王母,西王母也看向了他——


    二人的目光交匯,沉重又複雜。然而,他們都在對方眼裏看到同樣的東西,那是一星火種,一星的燎原火種。


    任它天道無情,我隻隨吾心,譜一曲至情至愛。


    問它三清可逆,我隻願無悔,歌一闕此生逍遙。


    俯仰無愧,此即吾道。


    而這一幕,風引是瞧不見的。或者說,憑借他的身份道行,還無法超脫於規則,看到那虛影男子的存在。但他也能感覺到,門口處有什麽東西,讓西王母露出了那般沉重又異彩閃爍的瞳仁。


    半晌,西王母終於垂下眼簾,她忽的斂裙跪倒,叩首至地,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


    君臣大禮。


    這一拜,這高高在上、風華絕代的西王母,拜得誠心誠意,敬畏無比。


    風引就算看不見門口的情況,也明白了什麽。他也默默跪下,叩首至地。


    那虛影男子沒有叫二人起來,從容的受了這一拜,虛幻的身軀上散發出一股尊貴而強大的氣息,放佛攜帶九霄日月而來,淩天在上,一眼滅天,一手創世。


    旋即,那虛影男子鄭重的俯身,彎腰,揖手,對著下拜的二人迴了一禮——


    放佛是在拜托二人某事後的謝禮。


    玉仙樓中寂靜如昔,空無一人,隻有白芍熏香繚繞,數百支玉釵寶光流轉。


    敬天十四年的春。春雪紛飛,關中千裏冰封,瓊雕玉刻。


    隨著鄭、魏兩軍開戰的來臨,整個長安上空都縈繞了不安的氣息。


    百姓們舉城遷移,昔日繁華的長安,如今空城蕭索,雪地裏一片狼藉。唯獨京城中的官吏們礙於身份並未撤走,宮城裏達官貴人的朱門大戶依舊是燈火通明,日日笙簫,襯著這寂寥空城倒顯得格外詭異。


    大明宮。大魏皇宮。


    積雪三尺,琉璃瓦上都結了尺長的冰柱子,太液池凍如明鏡,有穿著鹿裘的太監拿了竹竿子去把簷下的冰柱子敲下來,以免掉下來傷了宮中的貴人。


    太液池中太液亭,一位著明黃色龍袍、玄色銀狐裘的男子正負手佇立,他看著宮牆外的銀裝連山,沉默不語。


    這正是大魏皇帝,李辰焰。


    在他身後,一道明黃色的虛影漂浮著,那是個著小衫子的男童,衣衫獵獵飛舞著,似乎衣衫下空無一物,它並無身軀,隻有一個腦袋上,額頭間有朱紅色的奇怪符印。


    這儼然是那大魏皇陵中,聖旨通靈幻化而成的“阿旨”。


    “李辰焰,就算你如今解封了天仙境界的修為,難道你以為你勝得過他?”阿旨嘻嘻一笑,言語中帶了分不屑和輕蔑。


    李辰焰神色毫無異樣,他並沒有看阿旨,隻是悠悠道:“朕登基那年,就知曉了父皇傳位的真相,朕依然做了十年的皇帝,就算知道朕可能依然贏不了他,朕也要守護大魏江山到最後一刻……隻要朕不身亡,朕依然是大魏名正言順的皇帝。”


    阿旨一愣,旋即古怪的咧嘴一笑:“嘻嘻,你幹嘛對他那麽有敵意?難道就憑他比你更出彩,你是如此心胸狹隘的人?這天下本來就是他的,你好好還給他,還能留個好出路,何必拚個你死我活?”


    李辰焰眸色愈深。


    他看向千裏外銀裝素裹的城外連山,放佛又看到了那一抹倩影,如煙雲般浮現在他幽深的瞳仁裏,這讓他不由的泛起了一股溫柔的微笑。


    “江山?皇位?那不過是個賭注……朕羨慕他的,朕和他爭的,朕要從他手中奪迴來的,哪裏是什麽九州天下。”李辰焰的眸底忽的氤氳起蝕骨的哀然,“天下,與我不過是一場空。得之如何,毀了又如何,和朕又有什麽幹係。”


    作為一個大魏皇帝,李辰焰絲毫不避諱的說著這般宛如“昏君”的話。可是語調深處,卻是一番無人理解的哀然和無奈。


    阿旨銀白色的眼珠子轉了轉,發出骨頭摩擦般的瘮人響聲:“那,你和他爭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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