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引不說話了,他看向西王母。雖然他是冥界之主,但在西王母麵前,他也不過是臣子。


    西王母眸底異色更濃,她從容的走過山川廢墟,走到湖畔小亭子中,拾起那掉落在地的碧玉酒壺,斟了兩杯酒。


    她一杯遞給青鳶,幽幽歎了口氣:“青鳶,你倒是明白,我和風引,哪怕是算上天帝,看似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明,其實都不過是可憐人。”


    青鳶接過酒杯,看著琥珀色的桂花酒在碧玉酒杯中蕩漾,她的眸色有些恍惚起來。


    她不由想起那太過久遠的第一世,她和他的阿忍,阿忍最後一句似怨還傷的輕歎——


    “天下繁華,若是無她,也是蒼涼落寞。可笑,可歎,可悲,可,奈何。”


    形單影隻,最後獨留無可奈何,肝腸斷盡。


    西王母舉著酒杯,走到湖畔,晚風吹拂起她一襲月白色流仙裙,如夢似幻,青絲飛舞,美到極致的背影恍若不真實。


    不真實得放佛隻是一幅畫,而不是一個真實的,會烹魚釀酒嫌酒辣的女子。


    青鳶也不由微微失神,她放佛一瞬間,懂得了西王母和風引的目的。然而,她並不厭惡。


    或者說,冥冥中,他們都將是一路人。


    西王母抬眸看向九霄神界,幽幽的語調宛如夢囈:“青鳶呐,我不過是一個想釀出世間一等一好酒,烹出世間一等一桂花魚的女子,怎麽的,就偏偏是必須博愛眾生,無情無欲的西王母呐?”


    西王母話音剛落,整個幻化之域開始崩潰。


    風引在旁歎了口氣:“這個域是她幻化而出,也隻有在這個域裏,她才能做迴烹魚釀酒的女子。可是三清是不許的,限製了這個域隻能存在三個時辰,然後自行崩潰。西王母必須要再等待百年,才能得到三清下一次的允許,重新幻化這個域。”


    整個域的崩潰逐漸加劇,凡俗氣息消失,神界的聖潔威嚴慢慢顯露,然而,這神界的氣息卻是讓場中諸人都不適般的皺了皺眉。


    西王母看著四周崩潰的山川田園,看著崩潰的她的臨湖竹屋,那露天小亭子中的竹席,那還剩下的半碟桂花魚,那曾經是賞風吟月、喝酒眠醉的好地方。


    西王母渾身一抖,絕美的臉色由青轉白,她一聲苦笑,踉蹌著往前幾步去,似乎去搶那即將崩潰消失的半碟桂花魚,但是最終,桂花魚也瞬間化為了青煙一縷——


    “你瞧,我又沒有家了,又要迴神界了。高高在上,四大皆空,諸神簇擁,可我總覺得,我是在流浪著,無家可歸……隻有苦苦等盡百年,得到三清許可幻化此域,我才能迴家,嚐一口自己做的桂花魚……一百年,方得一次還歸……”


    西王母沉聲輕道,她的聲音沙啞無比,隨著域的崩潰,那語調深處,都是掙紮的絕望。


    她兀地迴頭直直看向青鳶,淒涼一笑:“我總是在想,天是否可逆,三清是否真的不可違抗,這規則是否真的可以更改。我也嚐試過,我幫著趙宛曜,不過是希望於他這個瘋子能有多大能耐逆天,然而,他也失敗了……青鳶呐,我不是什麽神明西王母,我不過是一個凡俗女子……想常常迴家,自己捉魚烹桂花,釀一壺好酒,然後在月下喝醉……”


    青鳶微微眯了眼。


    如果以前的她也是聽說這話是西王母說的,打死她也不信。


    誰能料到堂堂西王母,三界母儀天下的人,會存了這番心思。


    這種俗氣到,卻不讓人覺得可厭的心思。


    甚至於她曾經指使青鳥幫著趙宛曜,與自己為敵,都讓她不覺得討厭。


    要有多強烈的希冀,才能讓堂堂神明選中一個凡人,小心翼翼的、宛如暗夜行路的,卻又執著隱忍的——


    試探著,這天,是否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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