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襲白裙,素白如雪,宛如喪服。


    她青絲七尺隻用一隻玉梳簡單的綰著,渾身上下再無一絲珠釵,甚至腳上都沒有穿鞋,露出玉魚兒般的赤足。


    最讓人驚駭的,是她麵無表情,如同傀儡,瞳仁雖然線條精致,然而眸色卻是一派空洞的茫然。墨發輕舞,白衣飛揚,她就好像一縷雪夜歸來的孤魂,清冷得攝人心魄。


    “鳶鳶,這就是為你備下的戰場了。自八月廿三大戰結束,距今剛好七日,頭七,亡魂歸來,怨氣最盛,最適宜……你起陣搜魂。”李辰焰雖然顏色溫軟,然而語調卻些些不穩。


    他當然知道讓全天下不解的戰場,是為眼前這女子準備。


    他也知道啟用禁忌的搜魂大陣的困難和後果。


    他更知道,她此番,為的是誰。


    然而,他唯一不知道的,便是自己該如何辦。他隻能為她默默的攔下天下的流言,為她準備戰場布陣,為了她哪怕有一分的,目光是迎向他的。


    青鳶卻是連看都沒看李辰焰一眼。倒剩下那兩個聽漏角的城門守將緩過神來,忙不迭的磕頭叫著“皇後娘娘千歲!”。


    青鳶麵無表情,腳步一邁,便要向萬頃屍堆走去。


    然而她的身形一滯,李辰焰驀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鳶鳶,你真的……要為他至此麽?”


    男子的聲音些些沙啞,深處含著一分無力的哀求。


    青鳶連頭沒有迴。


    她隻是輕輕向後伸手,把自己的衣角抽出來,然後再次向前走去。


    這個問題,她無論如何的迴答,都是一樣。


    九月初初,秋風漸起,蕭瑟血氣中,傳來女子若有若無的柔語——


    “為君一生,無怨尤。”


    城門處,一襲龍袍、看似九州至尊的男子,卻如同木偶般整個人僵在了那裏。


    淮水平原,萬頃屍堆。


    數萬裏被鮮血浸紅的平原因為血跡幹涸,都成了一派棕黑色。平原上空,隻聽得見秋風蕭瑟,亡魂哭嘯,無處不散發著惡心的血腥氣。一將功成萬骨枯,死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平原,放佛成了人間地獄。


    然而就是這一片平原屍堆中,一襲白衣的青鳶迤邐行來。


    白衣蹁躚,宛如仙子,然而她全然是赤腳,白玉小魚兒般的赤足踏過屍堆,頃刻就染成了血紅。


    她走到戰場中央,那裏,有一柄插在地上、肮髒襤褸的“越”朝王旗。


    中央之地血腥氣幾乎凝為實質,屍堆堆得高出地麵一丈,儼然成了山丘。


    青鳶走上小山丘,血腥氣已經讓她作嘔,她感覺自己的唿吸都是吐出的血霧。盡管如此,她卻毫無異色,她舉起了自己的指尖——


    已經根骨俱斷的指尖,被她用布匹強行紮束,綁成了捏訣的姿勢。


    一抹隱隱的期待和欣喜劃過了女子眸底。


    隨後,她指尖微動,開始淩空劃出一道道陣法軌跡——待在大明宮七日,她早已在腦海中倒背如流的陣法口訣。


    一道道金光以此閃現,如同墜落凡間的星輝,在鮮血鋪陳的平原上沉澱為一道道暗金色痕跡,似乎因循著什麽,逐漸的,一個以大地為幕布,鋪陳十裏的巨大圖案成形。


    青鳶依然麵無表情,她如同機械般一道道劃出陣法。


    日落夜臨,夜盡天明……


    一日,兩日,三日……


    唯有屍堆上那抹白衣倩影佇立如昔。


    陣法太過於宏大,號為上古禁忌,則陣紋古樸又繁複,女子不知疲倦、日夜不休的站在那屍堆之上,憑一人之力劃出方圓十裏的巨大陣法。


    而最近的大魏城池,那抹明黃色龍袍的男子也是默默的注視著她、陪伴著她。


    所以的飯食都是由宮女送到城樓上來。他一介凡俗之人,亦是不眠不休,就那麽佇立在城樓上,任由雨雪、星輝、日光落滿他因為極度疲倦而慘白的臉。


    然而,他看向不遠處屍堆上女子的目光依然是溫柔的,看到方圓十裏的巨大陣法逐漸成型,他依然為她而欣喜。他依然為自己哪怕能用這種方式陪伴她片刻,而歡欣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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