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湖所住的樓閣倒是大魏凡俗常見的,雕梁畫棟,後苑廂房,一個攢尖小亭子,院子裏還有一個種滿蓮荷的池塘,池塘邊是幾棵藍花楹。淡藍色的花朵紛紛揚揚,落到盛夏綻放的蓮荷間,兀自惹人可憐。


    苑子裏的池塘邊還有幾個竹榻,上麵散著羽扇書卷,看上去閣樓的主人便是悠閑無比。


    程小湖愜意的往一個竹榻上躺下來,又拍拍身邊的竹榻,對青鳶笑道:“坐。仙舟航行,往往千萬裏,旅途無趣,來,嚐嚐我新釀的桑葚酒。”


    經曆過前番生死變故,如今可以坐下來斟酒閑談,簡直都有些夢幻的感覺。青鳶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也不想再去管什麽落英,什麽仙山,什麽上界追兵。隻念著像個平常人般,和故友酌酒重逢,好好享受這片刻安寧的唿吸。


    如此想著,青鳶灑脫的一笑,往竹榻上一躺,渾身都像散架般不想再動彈。頭頂的藍花楹朵朵綻放,漫天都是淡藍色的花霧。


    “小湖既能上得了仙舟,便是仙人了?”青鳶不經意的問道。


    程小湖探手去取小石桌上的一壺酒,噙笑應道:“仙人可當不起,不過憑著點製毒的本事,買了個船位省腳程。這舟上的仙人一抓一大把,青鳶可要小心行事。”


    最後一句話帶了些微妙。畢竟天賜青雲彩鳶,號稱為天所棄,生為不祥。這本就是一宮一閣一軒樓造成的命局,而世間仙人本就是凡俗道士飛升,除去上界仙庭的那些,餘下的都是出自昆侖山那三大福地——紫微宮,緲山閣,虛海樓。


    青鳶感激的一點頭,目光移到那一池蓮荷,竟然倏忽綻放,倏忽枯萎,瞬息之間,便經曆生死一輪迴。其中奧妙,難以描摹。


    “小湖的毒真是絕妙,中者時時生,時時死,其中輪迴之苦,真是世間萬般悲喜都及不上一分。”


    程小湖眉梢一挑,也不迴答,隻是遞過來一杯桑葚酒:“嚐嚐?”


    青鳶正沉醉於那毒的精巧,一時沒有多想,接過桑葚酒一飲而盡。可是液體劃過喉腸,異樣的觸感,奇異的芳香,讓她心裏一個激靈,眸底劃過片刻的警戒和雪色。


    而程小湖則立馬堆上一副討好的笑意,手裏拿著個小瓷瓶放到青鳶跟前:“為我試試毒可好?解藥就在你麵前,可不會要了你的命。就試一次?算我騙了你,彼時你隨意打我討債都行,別吐出來別吐出來.。”


    青鳶有些哭笑不得。程小湖的眸色清澈,看上去不像有歹意,而那個瓷瓶裏的解藥也是實實在在就在她眼根子前。


    一生一死,須臾輪迴。瞬息之間,猶過百世。


    液體滑膩的淌過喉腸,一股奇異的感覺縈繞。青鳶突然覺得美,絕美,雖然是毒藥,但毒之意蘊竟有驚豔絕倫之感。能在須臾之間,體會百生百世,這種感覺,盡得時光之妙。


    青鳶淡淡的一勾嘴角,她青鳶屢遭大難不死,不如,就來體驗下輪迴,是為何物。


    手裏抓過解藥,青鳶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來,瞳仁裏倒映出頭頂鋪天蓋地的淡藍色,是藍花楹嫋嫋婷婷。陽光從花朵的縫隙間灑下來,斑駁的光點銅錢繡上她水色的羅裙,晃蕩在她一雙秋水橫波目,宛如一幅虛幻的絕美畫卷。


    漸漸的,佳人肌膚開始泛起皺紋,七尺青絲寸寸雪白,青鳶也感到自己的唿吸愈發沉重,渾身無力,似乎在拚盡全力,挽留每一分流逝的生機。


    半刻,她的頭發已經全部變得雪白,曾經玉石般的肌膚滿是皺紋。她突然覺得眼皮沉重,視線和聽力都開始模糊,頭頂的一朵藍花楹剛巧脫離枝椏,正要墜下來,如同鏡中月水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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