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晚膳,兩人各捧了一個茶碗,於炕桌兩邊對坐。閑話幾句,又說起玉書的畫兒來。


    胤禛問道:“你畫作的不錯,習了幾年了?”


    “嗯,”玉書沉吟了一下兒,“這,要說個確切數字,奴婢可得算算。”話畢,真的掰著指頭,開始算了起來。


    胤禛一時失笑,“你這糊塗蟲兒,怎麽連自己學了幾年畫兒都不清楚?”


    將掰彎了用來計算的手指放開,玉書抬頭嗔了胤禛一眼,不依道:“奴婢學畫兒,隻是用來打發時間,哪會去專門算計學了幾年呢?也沒當個正經事兒,不過是玩兒罷了。是爺想知道,奴婢才想著算算的。”


    胤禛嘲笑,“掰彎了手指頭,一根根兒數著算?”


    玉書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奴婢,奴婢算學方麵,呃,有一點兒,嗯……欠缺。”說完,捏起右手拇指和食指,隻留下一點縫隙,對胤禛強調道:“就這麽一點點兒。”


    看她那古靈精怪的樣子,胤禛好笑地用折扇敲了下她的腦門,“你倒也好意思說。”


    放下手裏的茶碗,玉書左手摁著胤禛持扇的手,右手揉揉被敲的腦門兒,撅著嘴兒,嬌聲埋怨道:“爺,您可不能再敲了。奴婢本就不聰明,再被您敲的更傻了,可怎麽辦啊?再說了,奴婢算學不好,真的隻有一點點啊。”


    說完,看著胤禛的眼睛,強調似的點點頭,“真的。”


    “哦?”胤禛挑眉,擺明不信,道:“那現在,你就算算你學了幾年畫兒吧,可不準扳手指頭了。”


    玉書愛嬌地衝他皺皺鼻子,一副十分有骨氣的小樣兒,“不扳就不扳,哼,奴婢還就不信自己算不出了呢。”


    說著,皺著小眉頭,拄著下巴,冥思苦算起來。一邊兒算,一邊小聲兒嘟噥,“唔,我今年十三歲,五歲開始學畫,到今兒個是……嗯,十三減五,八年,但是,應該是再加二,呃,不對,是加一,那就是九年。”


    算完了,衝胤禛神氣活現地揚揚小下巴,極驕傲的樣兒,“奴婢算出來啦,到今兒個,奴婢是畫了九年畫兒。”


    胤禛無奈地搖搖頭,“算了這麽一會子才算出來,也值得你驕傲?你這算學可真連個小娃娃都不如。”這問題簡單的,弘時三歲時都不屑一顧了。


    接著又有些憂心道:“當家理事兒可得看賬本,你算學這麽差,讓奴才們哄了去可怎麽了得?”


    玉書滿不在乎地一擺手,“哎呀,那有什麽。若說先前兒奴婢還有些個憂心,不過,誰讓奴婢命好,現今進了爺的府門?這事便不算事兒了。”


    “怎麽就不算事兒了?”胤禛好奇道。


    “當然不算事兒啦!”玉書一副理直氣壯的小模樣,“現今奴婢上頭有福晉做主,管家理事這事兒自然是該福晉能者多勞,奴婢隻管在自己這小院子了吃吃喝喝也就夠了。既不看賬本兒,那算學差不差的,也就沒什麽所謂了。”


    胤禛挑刺兒,“那你這院子裏可不還得是你管?不是一樣兒有妨礙?”


    “奴婢有青衿和青衽啊。”玉書對答如流,將自己無能、隻能依靠奴才說的光明正大,半點不以為恥,“她們兩個都是忠心的,這院子裏的瑣事兒,隻交給她們也就盡夠了。”


    “哦?這麽一來,你倒是什麽事兒都沒了,落得個一身輕鬆。那平日裏,你都打算幹點什麽?”


    “奴婢嘛,爺沒來,奴婢便看看書,練練字,彈彈琴,畫幾幅畫兒,吃吃喝喝、打發打發時間,也就成了。爺來了,那……”玉書羞看胤禛一眼,“奴婢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爺了。隻要爺能舒舒服服的,無論讓奴婢做什麽都成的。”


    “你倒是胸無大誌,”胤禛歎笑道:“爺就沒見過能把偷懶說的這般光明正大的人。”


    不過,這樣也好。沒什麽大誌、不精明、不愛算計、欲-望淺淡、不以權力為要,這樣的人,哪怕蠢點兒,也是可愛的。至少不會多事兒,才能讓他更容易放心。


    “奴婢哪有偷懶啦?”玉書噘著嘴兒,不滿抗議。


    胤禛質疑,“哦?什麽事兒都不想管,你這還不叫偷懶?”


    “奴婢哪有什麽都不管呢?”玉書皺眉不樂道:“奴婢方才明明說了,平日裏奴婢雖任由自己消遣,不過,爺來了奴婢院子裏的時候,奴婢便會十分用心伺候。難道,這不才是奴婢的本職麽?奴婢隻需要管好伺候爺這一件事兒,那也就成了,其他的便沒什麽所謂了。”


    說著,眼巴巴的看著胤禛,“這麽說來,奴婢隻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做應該做的事兒,真的沒有偷懶啊。”


    聽了這一番話,胤禛心頭一震,內心頗為觸動。


    伺候好他才是她的本職,其他的事,對她來說都沒所謂,是嗎?


    他輕吸了口氣,掩下內心強烈的翻湧,麵上露出一個調侃的笑來,一副“爺已經看穿了你的小伎倆”的表情,“你說的這般好聽,也不過是想把算學不精這事兒糊弄過去,是吧?”


    “那個,爺~”玉書搖搖胤禛的手,求饒,“奴婢算學就是不好嘛。您看,奴婢剛剛都說清楚了呀,不會算學影響不了奴婢什麽。既然,反正也沒什麽大礙了,您就放了奴婢這一迴吧。”


    “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兒,”胤禛彈了下她的額頭,卻也真放過她,不再說了,轉移話題道:“我怎麽聽你剛剛算的時候說,你是五歲開始學畫兒的?”


    “對呀。”玉書坦然承認,“唔,說起這個,倒是奴婢小時候的一樁趣事兒呢。”


    “哦?說來聽聽。”


    “奴婢五歲的時候,小姑娘家家的,雖說不上調皮,倒也說不上多懂事兒。”玉書眼神悠遠,臉上帶著笑,一副沉浸在過往美好迴憶中的樣子,“那時候,奴婢的阿瑪給二哥專門請了西席,從那時候起,二哥便不和奴婢一起玩兒了。”


    “奴婢小,不懂事兒,隻道二哥不喜歡奴婢,阿瑪也不喜歡奴婢了,便一直哭鬧。鬧得阿瑪額娘沒法子,隻好哄奴婢道:‘你大哥二哥都長大了,再不能胡玩了,都得跟著先生學本事才成。’”


    “奴婢便道:‘玉書隻比二哥小一歲,玉書也大了,玉書也要跟先生學本事。’其實哪裏真是就想真學什麽呢,也不過是不想自己玩兒罷了。阿瑪額娘經不住奴婢一再要求,隻能準了。”


    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兒,胤禛評道:“你阿瑪額娘倒是容你耍賴,看這事兒就知道,你是打小兒就被寵的過了。”


    玉書撒嬌,“奴婢那時候年級小,還不懂事兒麽,現今可不就好了?”


    “好了?”胤禛懷疑地瞥了玉書一眼,搖搖頭,“爺看可不見得。從見到爺開始,你這膽子就沒小過,什麽話兒都敢說。依爺看,現今你這性子也沒比你小時候出息多少。”


    “哪有~”玉書不依反駁道:“奴婢打七歲就開始真正懂事兒了。七歲那年開始,額娘就不放奴婢去跟著先生學東西了,隻拘著奴婢在身邊讀女四書,教奴婢道理,平時更教導奴婢一些女子真正應該學的本事。奴婢可不就越來越懂事兒了?”


    “嗯?”胤禛驚異道:“這麽說,你畫兒隻正經學了兩年?”


    “對呀。”玉書好似對自己隻學了兩年畫便能達成如今這樣,半點不以為異,隻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古話說得好,男女七歲不同席麽。奴婢大了,便不能再跟先生學了呀?”


    “更何況,奴婢還要學那些女子本該學的女紅、廚藝什麽的,琴棋書畫兒便也隻能權作消遣。所以,這些都是奴婢閑暇時看書學習,或是自己個兒胡亂琢磨著擺弄的。”


    “因這些個在奴婢這兒,隻是用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奴婢也不拿它們當什麽正經本事,所以也從不曾在別人跟前兒顯露過。”


    “所以,奴婢倒是真不知道自己畫兒畫的究竟如何,平日裏那些作品,也隻自己個兒覺著順眼罷了。今兒能被爺誇一句,奴婢心裏頭可高興地很呢。”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一個稍顯得意的笑來。


    “爺不過誇了你一句不錯,你這尾巴就快翹到天上去了。”胤禛戲謔道:“看來以後,爺可不能隨便誇你了。”


    “別呀,爺。”玉書拉著胤禛的手晃晃,“您該誇就誇,奴婢保證不驕傲自滿,成了麽?”說完,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胤禛,一副“我一定會做到”的堅定樣兒。


    胤禛一揚眉毛,“看你表現。”


    “啊?”聽完這話,玉書仿佛泄了口氣,將胳膊肘墊在炕桌上,用右手懶懶地拄著下巴,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兒,自顧自地小聲嘟噥,“反正不管奴婢驕不驕傲、得不得意,想得爺一句誇獎都不容易,那奴婢還是這樣兒吧。得一句誇獎,能樂一陣兒也是好的。”


    胤禛敲了敲她腦門,好笑道:“你這又自己嘟囔什麽呢?”


    玉書趕忙衝他討好一笑,“沒什麽呀,奴婢,嗯,奴婢是在自我開解呢。”


    “你呀,”胤禛搖搖頭,彈了下她腦門,寵溺道:“狡辯。”


    聽了這番評語,玉書吐了吐舌頭,衝胤禛嘻嘻一笑,裝傻不說話。


    胤禛白她一眼,見她那副精靈樣兒,也跟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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