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歆的猜測完全正確。


    她的消息此時已經在網絡上炸開了鍋。在不到兩個小時內,她的新聞以各種頭條的形式滿天飛,內容千篇一律刊登著今早街道的那一幕。


    ——《為爭角色,樊歆□□劇組人員》、《盛唐小花旦美人計上位不成,反被監製老婆當街掌摑》、《桃花塢仙女竟是綠茶婊?為爭角色打破監製頭顱!》、《精靈歌姬為博出位,酒店□□劇組骨幹》等等。照片上還多幅刊登著當時的場景,或是她被張靜安當街掌摑,張靜安打得她臉偏向一旁,十分狼狽;或者是路人圍堵著她,將瓶子與垃圾狠狠砸她,她站在人群中央,憤慨又無助。


    隨著報道的熱浪掀起,網民的質疑與驚訝更是鋪天蓋地,有人遲疑著不敢相信,有人看著照片震驚不已,有人冷眼旁觀作壁上觀,還有人在煽動下肆意怒罵。


    而此時的盛唐更是亂成一片,幾個影視部的高管不停往各大媒體撥電話,企圖讓他們刪掉消息,但新聞的熱點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媒體們哪裏肯作罷。高管們一麵焦急忙碌,一麵暗怪樊歆黴——啥時候出事不好,偏偏趕在這幾天。今兒才大年初六,盛唐總部還沒到收春節假的點,就留了幾個骨幹員工跟保安在總部,而事情又發生在早上七點半,那幾個骨幹員工也沒來上班,出了事後,幾個保安聞風過去護衛樊歆,奈何人數太少,麵對幾百上千的暴民,完全無法抵擋。


    紙包不住火,高管們在兩個小時後無可奈何的將電話打到了荷蘭。


    那邊慕春寅似乎酒意剛醒,聽到消息後暴怒,“你們都是死人嗎!這麽大的事現在才通知!”


    座機電話按下的是免提鍵,在場五個高管將他的咆哮聽得清清楚楚。高管們一麵忐忑一麵交換著不解的眼神。


    ——雖然這消息是醜聞,但對於碩大的盛唐集團來說,演藝公司隻是其中的一個子公司,而樊歆這個新人,也隻是小子公司裏的幾十分之一而已,區區的一個演藝新人爆出了點新聞,也能叫這麽大的事?當年十來億的樓盤賣不出去,慕春寅也沒吼得這麽厲害過。


    高管們摸不透慕總裁的脾氣,將態度放得低低的,“是,慕總,是我們疏忽,那您看該怎麽處理?”


    “汪和珍呢?”那邊的聲音吼得更大,“我把樊歆交給她,她是怎麽看人的?!”


    其中一個高管啜喏著,“現在是汪總監的休假時間,她的電話打不通。”


    “還敢給老子休假!樊歆人在哪?”


    “迴慕總,樊歆被溫先生帶走後就沒了消息……我們也正在找……”


    “一群蠢貨!”那邊吼得電話都在抖,“給老子找,她要是少一根汗毛你們全滾蛋!”


    高管們被吼得耳膜嗡嗡響,他們斟酌著要說點什麽,電話裏傳來慕春寅的聲音,似乎是對吳特助的,“去機場,馬上迴國!”


    隨即啪地一響,通話斷了。高管們對著掛掉的電話麵麵相覷,其中一個人納悶的問:“不就是一個新人嗎?慕總至於那麽緊張嗎?”


    另一個人摸摸下巴,忽然一驚,“我曾經在吳特助喝醉後聽到他嘟囔,他說,整個公司誰都可以得罪,就樊歆不行。”


    “為什麽?”


    “我怎麽知道。”


    有人提出另一個疑惑,“這事據說榮光少董也出現了,但媒體們不敢報,隻拍了樊歆跟張靜安……”


    “媒體們還不是欺軟怕硬!咱慕總如果在場,看他們敢不敢造次!”


    最後一人不耐地拍著桌子,“你們別再這磨嘰了!甭管媒體怎樣,當務之急趕緊去找樊歆,不然還真等慕總炒魷魚?”


    ※


    樊歆是臨近傍晚抵達的馬爾代夫。


    馬爾代夫是由大大小小的島嶼構成,她跟溫淺踏上了一座名為幸福島的島嶼。周身細白的沙,湛藍的海,高大的熱帶綠植,還有單門獨院的可愛小木屋別墅,樊歆跟溫淺一人一間。


    風景相當不錯,但樊歆卻想哭。


    太熱了!


    國內還在過春節,她穿著羽絨服上的飛機,下飛機時傻了眼——馬爾代夫是典型的熱帶季風氣候,二月份的天氣又幹又燥,溫度直逼28度,不亞於國內的六月份!


    穿著厚厚冬裝的兩人對視一眼,溫淺默默迴到自己的小別墅,將厚外套脫了下來。他隻穿了兩件,裏頭一件襯衫,外麵套著長款羊毛大衣,脫了大衣後襯衫剛剛好。


    可樊歆就沒那麽舒服了,在國內她怕冷,外麵一件羽絨服,裏頭還有件加絨的兔毛打底衫——呃,脫了羽絨服,裏麵的厚打底衫依舊熱死人。


    樊歆豔羨地瞅著隻穿一件薄襯衣的溫淺,將厚厚的羊毛打底褲卷起來,坐在空調房裏吹冷氣。


    溫淺再次離開,半個小時後他迴來,手裏拿著一大包東西,“島上商店隨便買的,湊合吧。”


    樊歆掃掃袋子,裏頭全是夏季的衣物,她拿著衣服進房去換。


    進了房間她才發現袋子裏頭鼓囊囊的不止一兩件,她一件件的拿出來,上衣、裙子、褲子、拖鞋、帽子、太陽鏡,甚至還有防曬霜……她從不知道他孤傲的外表下,藏著這樣一顆細致穩妥的心,她心頭微微動容,換好衣服後走出去。


    屋外的他亦換好了新買的夏裝,簡單的白襯衣米色長褲,安靜地坐在遮陽傘下看落日。海浪拍岸,潮聲不絕,有飛鳥不時從眼前啾啾飛過,遙遙的海平麵上,一輪日頭落了一半,蒼穹盡頭雲霞如錦。


    這原本是美麗而喧囂的一幕,可他不言不語的坐在那,目光悠遠而側顏沉靜,那翻卷的海潮,飛鳴的海鳥,徐徐的海風,沿岸一切有聲的景物便融入他安靜的氣場中,時光像以溫柔的節拍暫緩,夕陽下的海灘如慢慢拉開的長鏡頭,天地間一切疏闊的瑰麗化作優美的畫卷,成為那白襯衫男子靜默的背景。


    不忍打擾這美好的一幕,樊歆的腳步放得極輕,可他還是聽見了,扭頭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那雙幽深的眸子在蔚藍海麵的襯托下,湛湛如波。


    樊歆走上前說:“溫先生,今天的機票錢酒店錢還有衣服的錢,迴國後我會還給你的。”頓了頓,“雖然那酒店是你的,但這事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所以我還是要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多半還在y市被人追著罵吧。”


    溫淺迴頭繼續看海,聲音在海風中淡淡地傳來,“如果你堅持要謝,好,我告訴你我的原則。”


    “什麽?”


    “我不會無緣無故幫一個人,今天我幫了你,你就欠我一個人情,下次我有需要,你就得還。”


    他聲音冷靜清晰,仿似在談一樁明碼標價的生意,樊歆是自找的話題,騎虎難下隻得道:“好。”過會她說:“你已經把我送到這來了,你可以迴去了。”


    溫淺抬頭望望天空,“既然坐這麽久的飛機來了,就當度假吧,反正迴國也不知道幹什麽。”


    樊歆好心的提醒,“今天大年初六,你迴國在家過年啊。”


    “家?”溫淺自嘲一笑,看向天邊撲騰的飛鳥,眉間掠過不易察覺的黯然,“我的家,就是我的辦公室。”


    ※


    已是深夜,樊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從窗外傾灑進來,耳畔聽得見一陣陣的海浪聲,海水的潮汽隨風掠入房間,有些鹹腥之氣。


    樊歆起身出了屋,坐在院內長椅上,瞅著月光下的粼粼海平麵,迴想起今天的事,腦中有些淩亂。


    不知y市現在情況如何,還有遠在荷蘭的慕春寅,對這檔子事知不知情。她倒是想給他打電話來著,但手機沒電了,關機前她抓緊時間給他發短信:“我在馬爾代夫幸福……”最後一個島字還沒打出來,屏幕一黑,自動關機了!


    樊歆:“……”


    “真是運氣背啊。”她慢慢扭過頭來,對著蕩漾的海麵,輕歎一口氣。


    ※


    相隔萬裏的y市,盛唐十七樓燈火通明。


    慕春寅將茶幾上的報刊全砸到地上,向汪和真吼道:“你這經紀人怎麽當的?我把好好一個人交給你,現在就成了這樣?”


    一圈高管噤若寒蟬,汪姐支吾著,“對不起慕總……我昨晚上是打算陪樊歆一起去酒店的,但我女兒發高燒,我就趕去了醫院,今天她燒了一天,我都在醫院陪著,手機放在家裏,沒接到你們的電話。”


    吳特助推門進來,向慕春寅道:“慕總,何部長那邊查出溫淺的行蹤,他坐了上午十點的飛機飛去馬爾代夫,隨行的有個年輕女人,雖然帶著帽子,但從身形上來看跟樊小姐極為相似。”


    慕春寅將桌上小山似的文件“唰”地掃到地上,冷笑,“好一個溫淺!把我的人拐到馬爾代夫!”


    他手一揮,“叫老何繼續留意,還有,立刻訂去馬爾代夫的機票。”


    吳特助恭敬後退,“是。”


    ……


    半小時後,從總裁辦公室出來的高管們一個個麵麵相覷。


    傳媒部的胡總監道:“我的乖乖,我越來越覺得這樊歆不簡單了。我從沒見慕總這麽著急過!”


    “就是,一個新人而已,至於嗎?”


    “新人?”抱著文件路過的吳特助高深一笑,“她可不是個簡單的新人。”他同情的瞟瞟汪姐,“汪總監,樊歆跟公司簽合同的那天我就暗示過你,好好看她,你怎麽就那麽不小心呢?”


    汪姐拽住吳特助衣袖,“你就別說了,慕總恨不得吵我魷魚!你快點告訴我,她究竟有什麽身份?”


    吳特助神秘的搖頭,“佛曰,不可說。”再次無限同情的看向眾人,“阿門,你們快聽慕總的吩咐去處理網上的亂七八糟吧,擺不平的話,大家都會死的很慘。”


    ※


    馬爾代夫的天亮得極早,清晨的天空像藍到極致的薄釉,薄得近乎透明,有著詩句一般,淡淡的、令人哀傷的美。


    溫淺起了個大早,走到沙灘上吹海風。等到他走到西麵的沙灘盡頭時,才發現那正坐著一個人。他走過去,看著那個纖細的身影問:“怎麽在這?”


    海浪唿嘯不絕,樊歆抱著膝蓋瞅著海麵,“我一晚上沒睡,呆在這裏想事。”


    溫淺從容坐到沙灘上,疏淡的眼神透出幾分興味,“那想出了什麽?”


    樊歆頹然低下頭,“第一次從自以為是的世界覺醒,看到自己膚淺與天真。”


    是的,過去她的腦袋雖談不上多靈光,但為人處世還算沉穩,起碼娛樂圈爬模打滾快一年,沒出什麽差錯。但萬沒料到,這猝不及防的事件才真正考驗她的臨場反應與把控能力,她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天真與膚淺。在此之前,她沒有過多的城府與手段,隻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往上爬。任何事她憑的就是一根筋,參加歌曲節目她就拚命唱,參加舞蹈節目她就拚命跳,她不會拉票刷水軍,不會搶鏡頭博出位,更不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以至於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遇到這種齷齪算計,竟有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她輕輕歎氣,望向一望無垠波瀾壯闊的海麵,萬裏無雲的天空湛藍如畫,一輪飽滿的旭日冉冉升起,海麵波浪翻湧,霞光萬丈。


    聽得身畔的溫淺道:“日出真美。”


    深有同感的樊歆點頭,“如果拿音樂做比喻,它的壯麗隻有交響樂才能形容。”


    溫淺抿抿唇角,似乎在笑,清朗的眉眼沐浴在朝陽下,溫潤如暖玉。他點評道:“這個比喻很恰當。”


    樊歆扭頭一看,就見溫淺就坐在自己身邊,兩人隻隔著一步的距離。


    她迅速將距離拉開,遠遠退後三步——她匆忙出門沒帶遮瑕霜,左臉上的疤痕雖隻剩淡淡的印子,但隔得太近,仔細瞧還是瞧得見的。


    溫淺見她急忙後退,眉一挑,是個不悅的表情,“你怎麽迴迴見了我都像老鼠見了貓?”


    “呃……”樊歆顧左右而言他,她指著一*衝上沙灘的浪潮,迎著飛濺的浪花說:“我腳上沾了許多沙子,我去洗洗腳。”


    她說著還真往淺灘裏走,裝模作樣在水裏踢踢腳丫子。沒多久突然大叫,“啊!什麽東西紮我腳了!”隨後在腳下一摸,哇了一聲,“我……我踩到了一個螃蟹……”


    她將螃蟹丟進水裏放生,又發現了好幾個漂亮的貝殼,便舉起來對著朝陽欣賞,每個貝殼裏五顏六色的虹光都值得她品上好一會,仿佛那不是普通的貝殼,而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她自娛自樂,而岸上的溫淺就那麽坐在沙灘上,靜聽風聲,欣賞著藍天碧海,浪花海鳥。


    風漸漸大了,淺灘裏的浪越來越激蕩,樊歆卻仍不肯出來。忽然一個浪潮打過來,她躲閃不及,“啪”地就被撲倒,她摔了跤卻未喊痛,一骨碌爬了起來,溫淺見風大浪起,擔心出亂,便向她招手,“上岸吧,去吃早點。”


    “嗯。”樊歆一手提著裙角,一步一步向岸上來,曦暉打在她的身上,鍍出一圈輝亮的光圈,她的容顏沐浴在金色的光線中,妍妍如春深之花。


    溫淺漫不經心的看著她,忽然臉色微變,喊道:“小心。”


    ——一個浪潮“嘩”地翻湧過來,直撲樊歆背後,來勢又急又猛,似要將嬌嬌弱弱的她卷到海裏去。溫淺來不及多想,衝上去抓住樊歆往後拉。


    “嘩啦啦”一陣浪頭擊撞的大響,水花四濺,兩人來不及躲閃,齊齊被這巨浪衝到沙灘上。


    三秒後,被浪頭撞得迷迷糊糊的樊歆迴過神來,嚇了一跳——她跟溫淺倆落湯雞般被衝到沙灘上,溫淺摟著她的肩,是個護著她的姿勢,而她的臉就貼著溫淺的下巴。他的唿吸隨著潮濕的海風拂到她額頭,她的臉頰“轟”地紅了。


    她慌慌張張起身,道:“對不起……”大概是太過局促,她撒腿飛奔迴小木屋,“我……我迴屋換衣服……”


    她飛奔離去,沒注意到身後溫淺驚愕的表情。


    海浪依舊嘩嘩不絕,他怔在那,腦中迴蕩著方才那一幕。


    她靠在他懷裏,近隔咫尺的距離,她左臉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他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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