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這位縣令韋叔澄,尖嘴猴腮,胡須短稀,暴突前額,外加一雙懨懨的三角眼和一對醒目的招風耳,看得令他心下一凜。


    李夔正斜眼偷瞥韋叔澄時,這位韋縣令韋那雙陰冷的目光,亦正好向他投來。


    一時間,二人目光相對,倒是有如陽電碰陰電,雙方皆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這一刻,李夔心下,忽然有種十分不快的感覺。


    而在這時,恭立在左側前頭的縣尉段知言,從班列中站出來,緩步來到案下,向韋叔澄拱手致禮。


    韋叔澄輕咳一聲,故作從容地問道:“段縣尉,某離開汧陽縣後,縣裏發生了何事,但可向某講講。”


    段知言應了一聲,便把這段時間裏汧陽縣城中的諸事,向他簡述了一番。


    當然,他的講述重點,是澡堂金碗失竊案與怡春院鏡妖殺人案。


    特別是那件鏡妖殺人案,因為案情奇特,多有曲折,縣尉段知言一時興起,更是娓娓而述,不肯漏過任何細節,聽得座上的韋縣令神色不斷變化,哦哦有聲,倒似親臨其境了一般。


    他更清楚地聽到,段知言在給他講述破案過程中,多次提到一個人的名字。


    臨時不良人,李夔。


    竟是這麽一個不知來路的逃難人員,幫助官府接連破獲大案,倒是令人驚訝得緊呢。


    “韋縣令,恕某實言,這兩件大案得以破獲,多是李夔之功矣。今日韋縣令歸來,某便把他帶來堂下,向您引見。”


    段知言一語說完,轉身向站在左側最後麵的李夔招了招手。


    “李夔,上前拜見韋公。”


    李夔喏了一聲,昂然上前,站於段知言身後,向韋叔澄鄭重地行了個叉手禮。


    “李夔拜見韋縣令。”


    “哦,原來你就是李夔啊。”韋縣令眯起三角眼,手掂微須,一臉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這一刻,李夔憑直覺地感受到,這位韋縣令,很可能對自己不懷善意。


    這便怪了,自己與這位縣令從未打過交道,卻是在哪裏得罪了他呢?


    這個問題,李夔稍稍猶疑,腦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念,瞬間就想明白了。


    哼,定是前些天,自己幫那女藝人蘇錦奴解圍,並助她還債,這才得罪了這位縣令了!


    要知道,蘇錦奴的借債,本利加起來,總共有五貫四百二十文之多。後在自己的斡旋調解下,她足足少還了一貫四百餘文,僅以四貫錢鈔便了卻了這份債務。看來就是這份少還的債務,令這位韋叔澄縣令,對自己十分不滿。


    由此可見,那蔣家質庫為了拉攏這位韋縣令,必定會將盤剝得到的錢財,抽水進貢給此人。那麽自己當天橫插一杠,破了他們的好事,必讓那質庫的掌櫃蔣一勝十分惱怒。為了報複自己,故使出下作手段,給這名韋縣令悄悄地打了小報告,才讓此人對自己這般暗自銜恨呢。


    一時間,李夔心下暗歎不已。


    不過,他卻沒有絲毫後悔。


    磊磊之行,何懼小人!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就敢當。


    若是眼見不平事,自己身為不良人,卻還隻敢裝聾作啞視若無睹,那才是對自己人格的最大羞辱!


    這位韋縣令到底要怎麽處置自己,聽其安排便是,又有何懼哉!


    於是,他麵容平靜地站在階下,完全無視已站起身來的韋縣令,那怨惱的目光,正直直地俯視著自己。


    一時間,大堂之上,竟是一片寂靜。


    而見得這一幕,縣尉段知言的臉上那堆起的笑容,亦是漸漸地僵住了。


    這是怎麽迴事?


    難道說,這位韋縣令認識李夔,並且對他有成見麽?


    不然的話,為什麽聽完自己的講述,他對這名連破大案的李夔,竟是連句誇獎的話語都沒有?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時,縣令韋叔澄輕咳一聲,緩緩開口發問:“你叫李夔?”


    “正是在下。”


    “你乃何方人氏?緣何到我汧陽縣來?”


    見這韋縣令複來相問,李夔便把當日對縣尉段知言說過的話語,重新對他講了一遍。


    “哦,這樣呀。”


    韋叔澄故作嚴肅地捋著胡須,假裝沉吟了一番,便對李夔冷冷道:“李夔,雖然你助官府連破兩案,多有功勞。但是呢,你也要知道,官府乃是國家重地,非是等閑之輩可以隨意進來。尤其是在你身份與來路皆難以調查的情況下,本縣為慎重起見,實不敢輕易招你入來。”


    聽到此人這番悠悠答話,李夔心下,如落冰湖之中。


    好麽,這個韋縣令,還真是公報私仇的小人呢!


    自己為汧陽縣城連破兩件大案,都不足以抵消因為阻礙蔣家質庫收債之事,此人內心之狹小陰刻,真是令人切齒!


    而在這時,聽了韋叔澄對李夔的拒絕話語,一旁的縣尉段知言,頓是一臉急色。


    他急急拱手言道:“韋公!李夔連破兩案,多有殊勞。且其為人機敏,斷案能幹,這般難得人才,官府安可不加收攏,豈不太過可惜!”


    聽段知言這般為李夔辨解,韋叔澄表麵不動聲色,內心卻是暗恨不已。


    這個初來乍到的縣尉段知言,在他眼中,不過是個書生意氣的菜鳥罷了。如今此人卻要極力推薦這個來路不明又與自己暗生齷齪的李夔,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此人現在要刻意培植自己的私人勢力麽?


    韋叔澄目光一轉,臉色便泛起了笑容。


    “段縣尉,李夔確是為官府立了功勞,能力呢,估計也確實有些。那咱們官府呢,自然也是講信譽的。所以這等人物,某亦會先給酬勞,再為其安排一個去處。”


    韋叔澄輕咳一聲,朗聲道:“傳本縣之令,李夔連破兩案,頗有功勳,現賞錢鈔兩貫,以為酬謝。另外,著李夔前往汧陽縣東郊的崔家頭裏,任其處武侯鋪鋪長。”


    聽到韋叔澄這般安排,李夔頓是一愣。


    此人僅給自己兩貫賞錢,雖然甚是小氣,但現在手頭富餘的自己,感覺倒無所謂。但現在此人要自己去那崔家頭裏,任什麽武侯鋪鋪長,卻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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