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瑩很小的時候,就覺得自個兒家跟別人家不同,小孩子其實是非常敏感的生物,整個單位小區裏隻有她一個人沒有被父母挨過揍,每天玩到傍晚,別家媽媽都叫小朋友迴家吃飯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是她奶奶在巷子口喚她。


    別人家小朋友會由媽媽牽著手去逛街,男孩子可以騎在父親肩膀上耀武耀威,女孩子被媽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覃瑩覺得自己的爸爸媽媽從來不會對自己做這些,甚至沒有擁抱和親吻,當她勇敢地試著去抱媽媽大腿的時候,會看見覃媽媽皺起眉頭,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然後奶奶就會迅速抱走她。


    小小的覃瑩很早開始渴望擁抱、親吻,甚至是像別的小朋友那樣挨打也好,她覺得就是挨一頓揍也許自己也會非常高興,可是一次都沒有,不管她有多麽調皮搗蛋、胡作非為,通常覃爸爸隻會皺皺眉頭,而覃媽媽隻會厭惡地瞪她一眼,好像她天生就是討人嫌的小鬼一樣。


    小覃瑩實驗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挨到打,到最後她自個兒就放棄了,也許,我爸爸媽媽和別人不一樣呢,她自我安慰,不過,她還是決定愛爸爸媽媽,誰讓她攤上這麽一對兒父母呢,她歪著腦袋想著,然後小大人似的歎了一口氣。


    但是很快的,弟弟覃斌出生了,那個時候覃瑩已經九歲,天生的早熟,讓她提前到了叛逆期,她看著父母抱著譚斌愛不釋手的時候,會偷偷撇撇嘴,告訴自己,她才不需要呢,可是那些場景實在是太刺眼了,親吻、擁抱、跟爸爸媽媽一起睡覺、喂奶的時候,覃媽媽會親昵地捏捏小嬰兒的臉,心肝、心肝地叫,所有,所有,統統都是自己曾經渴望卻沒有擁有過的,九歲的覃瑩扒在門邊,用她琥珀色的小眼睛窺視著這一切,然後,那些曾經極度的渴望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洶湧而來,化成作惡的猛獸,席卷了她九歲的小心髒。


    如果,如果小弟弟不在就好了,如果小覃斌不在,那麽那些親吻、安慰、擁抱、疼愛統統都是自己的。


    所以你去死吧!


    九歲的覃瑩將嬰兒床上的被子往上拉,然後死死地遮住了小覃斌的腦袋,她用她細長的手指捂住那個小生命,看著他在被子裏掙紮、踢打,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如果那個時候有一麵鏡子,那麽一定可以看見她小小的琥珀色的瞳仁裏流露出的那些惡毒而詭異的光芒,以及她秀氣的小臉上一臉的平靜和鎮定。


    像一個她自己都不認識的小魔鬼一樣!


    她突然放開掙紮中的小覃斌,飛快的跑出臥室,小心髒“撲通撲通”劇烈地跳動,有一瞬間她好像忘了自己做過什麽,為什麽要那樣做,她隻是茫然地盯著自己的細小的雙手,仿佛並不相信自己做過什麽!


    心中有猛獸!


    黑色的,惡毒的,醜陋的,兇猛的......野獸!


    那天晚上,覃爸爸覃媽媽迴來的時候,都不知道小覃斌差點死在自己九歲的女兒手裏,連跟覃瑩最親的奶奶也不知道,那是一個非常平靜且安寧的夜晚,小覃瑩聽見身旁奶奶平穩且輕柔的唿吸聲的時候,突然偷偷睜開了眼睛,然後她捂住自己的胸口。


    那裏住了一頭野獸,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


    小覃瑩很快變得比平常更懂事,更聽話,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裏,她總是露出自己最乖巧的一麵,她迅速學會怎樣討好覃媽媽或者覃爸爸,太簡單了,對小寶寶好,覃媽媽會很高興,在學校裏拿了獎狀,覃爸爸會露出與有榮焉的驕傲。


    所以,在覃瑩16歲以前,她住在覃家80平米多的小房子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屋子裏的每一個人,然後小心翼翼地、不留痕跡的討好,她知道怎樣可以讓他們任何一個人開心,當然也知道怎樣可以讓他們任何一個人氣急敗壞。


    如果不能控製胸中那頭猛獸,那至少要讓它溫柔一點,覃瑩想。


    她開始享受這種不動聲色地‘掌控’,不止是家人,朋友、同學、老師、鄰居,她仿佛具有這種天生的能力,知道怎樣迅速抓住一個人的死穴,在外麵的時候,她冷冰冰的嘴唇裏總能吐出那些惡毒且直擊弱點的語言攻擊,把對方氣得跳腳恨不得抽她一嘴巴,但是往往她又能迅速收斂,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得又無辜又純良。


    覃瑩熱衷於這樣的遊戲,非常享受並且樂此不疲。


    沒有人會真正想抽這樣一張臉耳刮子的,不是麽?況且,她足夠優秀!


    “那個女孩子漂亮得太妖了,長得跟她姑姑似的,但比她姑姑邪多了,腦子也比她姑姑好用,擱古代一準兒一個紅顏禍水!”覃瑩聽見她背後的人這樣議論她。


    很快的,覃瑩迎來她真正的,轉折意義上的16歲,那一年,覃瑩姑姑麻雀變鳳凰,嫁給孫父做續弦,那一年,覃瑩第一次被帶到孫家,遇見她名義上的表妹--孫貝貝,那一年,用那些名媛嫉妒的話來說,覃瑩這隻麻雀像個土包子一樣開始踏入這個上流社會的圈子。


    就像孫父拿著支票給笑嘻嘻的覃母時所找的借口,一開始,覃瑩隻是給孫貝貝補課。


    最初的最初,兩個姑娘相處地很好,覃瑩極懂看人眼色,覃母收了孫父的錢自然希望覃瑩做得好好的,而對覃瑩來說,要討好任何一個人從來沒有難處,何況是這個看起來單純無害的孫貝貝。


    而孫貝貝方麵,對於這樣一個從小活在豪華如迷宮一般的城堡裏的公主來說,她有那麽一點小孤單小矯情絲毫不為過,覃瑩的出現,恰好彌補了她那份小小的寂寞,她可以像一個真正的公主那樣大方地接受這個看起來不會給她丟臉的客人。


    於是,覃瑩就這麽突兀地、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這個圈子裏。


    倘若覃瑩沒有那樣一張臉,又或者她能掂量著符合她落魄家世的身份在圈子裏曲意逢迎,乖順討巧的話,那麽她的出現也不會那麽打眼,可是16歲就過早成熟的覃瑩是高傲且冷漠的,她琥珀色沉靜的眸子掩藏在漆黑的齊劉海下,精致的五官像平麵海報上那些麵無表情的模特一樣冒著絲絲冷氣,嘴角仿佛永遠高高翹起,帶著一絲疏離與嘲弄冷眼出現在這個圈子裏。


    如果沈肖然第一次見到覃瑩的感覺是在一瞬間的驚豔過後不由自主地對她“一見鍾情”並且將她視為自己人生中真正意義上的初戀情人的話,那麽於覃瑩而言,這群以林申為首的在party上尋歡作樂、驕奢淫逸的富二代毫無疑問簡直是一群活脫脫的二世祖、社會的蛀蟲。


    驕傲如覃瑩,雖然可以為了覃母討好孫貝貝,但是不代表,她甘願向這群內心極度鄙視的二世祖低頭。


    所以第一次聚會,在覃瑩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孫貝貝拉著出現在一場party上的時候,並不見得是愉快的。


    好比,沈肖然自信滿滿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領帶想要去邀請這個坐在沙發上顯得無所事事疏離而冷漠的美人的時候,遭遇了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冷淡且刻薄的拒絕,彼時,覃瑩微微翹起嘴角,聲音又清脆又動聽:“哦?你確定你要跟我跳舞?可是放眼全場,那位,那位,還有那位,貌似都和你有一腿啊, 對於你這樣一個給你一個女人你就能創造一個民族,給你一頭豬說不定明年我們國家豬肉都能下降的男人,我隻能說,對不起,我拒絕,我怕懷孕!”


    沈肖然的人生大約有那麽一秒鍾的空白,哦,說不定當時整個周圍人群都有那麽一秒鍾的空白。


    也不能怪覃瑩惡毒,實在是沈肖然運氣不好,覃瑩被孫貝貝拉來已經足夠不耐煩,她在沙發上冷眼看了大半個晚上,稍微的一點點樂趣大約就是看場中那些人無聊的小動作,沈肖然比較不幸,他小動作最多,且統統被覃瑩收入眼底。19歲血氣方剛的他一會兒去掀掀這個女生的裙底,一會爪子伸進另一個女人的胸口j□j地蹂躪,上個廁所還能把一個女孩子推在牆上熱吻,最後居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一個長相可能不太符合他審美觀的女生的邀舞,然後一轉身就道貌岸然地過來邀請覃瑩,隻能說,他好死不死地剛好撞槍口上了。


    那一秒鍾的空白是整個圈子裏的人對覃瑩除了漂亮以外的第二印象,有很長一段時間,當覃瑩被孫貝貝拉著不得不參加這種party的時候,幾乎很少男生再敢邀請她了,因為沈肖然被拒絕過後,在圈子裏多了一個響亮的外號叫做“種豬的”,畢竟,誰都不想有這樣一個外號,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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