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彪所說之事,呂布不知道將來會不會發生,他隻想盡自己所能防範於未然,盡自己所能給她足夠多的安全感。


    他說道,“我看過呂後本紀,她年紀輕輕下嫁劉邦這老光棍,為他任勞任怨操勞一輩子,呂家為他劉家打下半壁江山,她為他誅殺諸侯王,守護江山,擔盡惡名,可最後她得到了什麽?劉邦想廢嫡立庶、親兒子早亡,就連她的孫兒也在她死了之後,被朝臣罷黜、處死,甚至於她阿姐的孩子也未能幸免。”


    “你怕我將來步呂雉後塵?你想納妾了?”張茉靠在他胸口的麵色不由一僵,除非呂布納妾,又生出庶子,否則自己根本不可能步呂雉的後塵。


    呂布連忙道,“不,不是!”


    “那為何說這些話?”


    呂布道,“我比你年長十歲,來日必然是我先走一步,我怕將來有朝臣也像對付呂後那樣對你,你這人看似心狠手辣,實則最是心慈手軟。所以我想現在便讓你培養一批親信,文臣自有元直、孝直那些人忠於你,武將卻多是我的人,我在時,他們自也會聽你的話,我若死了,其中有的人或許會被別人收買來跟你作對。”


    “朝堂之事我在夢裏夢外經曆了兩世,一旦涉及到權利,很多人都會變得跟從前不一樣,子義、安仁、仲康、公明這些對你忠心耿耿之人,我想讓你提拔重用他們,再有文遠、子嚴可以信賴,日後就算我死了,這些開國的文臣武將多為你的人,無人敢動你的地位,甚至於他們這些人的後代,我也想讓你來教導,培養親信人才,來日輔左你、輔左兒子,皆可!”


    呂布說了這麽多,其實就是想集權,給她集權!


    日後建國,帝都的位置大概還是選在關中,而呂布把長安、華陰等要地的軍事全交給她的人,加之並州現在的財政也握在她手上,等於是讓她成為新帝國真正的主人了。


    他為她考慮得如此長遠,張茉心中感動至極,嘴上卻道,“你多慮了,就算哪天你真先走了,也沒人動得了我,誰說我心慈手軟?我若真動了殺意,誰能逃得?”


    “那子正呢?你為何還不殺?”


    張茉滴咕,“我那是要讓他在死亡邊緣多恐懼幾日,誰說我不殺的?”


    “嘴硬!”


    呂布低頭看她,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我已為他解了疑惑,你顧念他曾是我兄弟不想動手,我幫你!”


    “隨便你啦,反正是你的人。”


    呂布驅馬慢慢小跑起來,說道,“等開春了讓段忠明帶人把這裏的土地都種上莊稼,明年夏天我們再來溜達溜達。”


    “把華陰招納的流民都安排過來也種不滿啊!”


    “把你那黑山賊眾遷一些過來?”


    “那些人我打算就近安排去冀州、河南尹,一個河南尹就能容納下。”


    “那還真是煩惱,有地卻沒人種啊!”


    “好多人都逃難去荊州了,隻能以優惠的稅收政策,慢慢吸引人口過來了。”


    夫妻兩一路閑聊著,迴到華陰時已經是傍晚了,剛一入城,郭玉便火急火燎跑過來,雙手遞上一張信紙,稟道,“今早文和先生傳信,魏郡已破,現麹將軍和徐將軍兵圍鄴城,不日即可破城,請示主公和夫人,破城後,袁本初及冀州一眾文臣武將如何處理?”


    …………


    冀州,鄴城!


    袁紹披著一襲紫色皮裘,迎風站在城中最高的一處高樓上。


    跟華陰一樣,冀州也在下雪,而且下得比那邊還要厚,從此處望去,鄴城外的雪景一覽無餘,枯萎的樹枝被裝扮成了晶瑩的玉樹,冰凍起來的護城河如羊脂玉手鐲,大地鋪上了白色狐裘,純淨的白色從城池外一路蔓延到天邊,一切都是那麽美,當然,除了城外那一簇簇暗褐色的並州軍營。


    三個多月而已,並州軍隻用了三個多月,占領了冀州的中山、常山、巨鹿、趙國,攻破魏郡層層防線,打到了鄴城!


    袁紹這兩日一直站在這裏思索,自己為何會輸得如此之快?究竟錯在哪裏了?


    是那次聯合曹操伐並州的決策錯了嗎?是壺口關外的猶豫不決錯了嗎?是去華陰迎天子錯了嗎?


    望著飄揚的雪花,他不禁想起當年在洛陽時,叔父把自己叫去書房說的那些話,叔父說他比大兄、比袁公路那小子更具才幹,隻是因為庶出身份,心中過於自卑,行事常猶豫不決、縮手縮腳。


    然而叔父後來還說,他有才略有膽識,又有袁家四世三公身份,袁家給他和公路把路鋪好,日後能走多遠, 就看他二人本事。


    如今袁公路據二州之地,又打下徐州廣陵郡,而自己卻被呂布和公孫瓚瓜分了冀州,圍困一城之中,再無翻身可能,這說明他袁紹不如袁術嗎?


    不,袁術隻是運氣比自己好,他左右無強敵,而自己身邊卻有兩個天下最強的敵人——呂布和張先生。


    一個勇猛無敵、用兵無敵,一個智謀無雙、能斷未來,自己如何能鬥得過他們兩人?


    四世三公又如何?袁紹有點自嘲地笑了笑,這個身份是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好處,卻也造就了他自大、目中無人、一意孤行的性格。


    不甘心嗎?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更多的是鬆了口氣。


    這些時日,他頭頂一直懸著一把刀,每聽到一個壞消息,這刀便往下落一點,讓他每日每夜膽戰心驚,不能入眠。


    涉國外突然多出數萬黑山軍助戰;袁術援兵在糧縣被人擊潰;涉國被破、黎陽被破、梁期失陷;馬騰三萬人馬在蒲津全軍覆沒,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真的太累了!


    如果說現在他最大的願望是什麽,不是呂布突然退兵放他一馬,而是在自己死之前,能知道尚兒的消息,不管他是死是活。


    “主公,呂奉先和他夫人到城外了!”田豐從樓中梯子登上來,拱手稟道。


    袁紹明白他的意思,這幾日並州軍之所以圍而不攻,是在等這兩個做主之人,現在人來了,這城也該破了!


    袁紹轉身下了閣樓,對田豐道,“把所有人都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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