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想去並州?”


    北宮合歡殿中,董卓衣裳半敞,歇靠在榻上,揮了揮手讓身旁服侍的兩個婢女退下。


    呂布看了眼他青黑的眼底,有些發黃的麵色,暗自歎了口氣,照董卓目前模樣,或許活不了幾年了。


    “並非,隻是不想放棄並州,想派個人過去代為管理,也好為主公留條後路。”


    董卓眼中懷疑之色漸消,“奉先有心了,然為何要為我留後路?而今我擁兵數萬,朝中上下皆我一人說了算,兼有關西之地,還需留何後路?”


    呂布皺眉問道,“主公真覺得朝中那些王公大臣是真心臣服於你?”


    董卓嗬嗬笑了笑,“我怎不知他等乃陽奉陰違,然他等敢違抗我命令否?袁隗那老家夥對我俯首帖耳,三天兩頭送錢財美人,在我西涼軍威下,他等想保命隻能如牛馬般任我奴役。”


    董卓現在極為享受這種把皇帝、滿朝大臣踩在腳下的感覺,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任他睡,王公大臣任他使喚,天下財寶任他賞玩,人生如此,真沒什麽遺憾了。


    呂布道,“主公既知他等陽奉陰違,就該多防著點,袁家門生故吏眾多,袁紹袁術又外任太守,其若起兵討伐,屆時主公又該如何?”


    董卓嗤笑,“我有奉先,有精兵數萬,還怕那兩個黃口小兒乎?再者,袁隗那老家夥還在洛陽,他二人造反也得考慮考慮清楚。”


    董卓說著又若有所思點頭,“不過奉先提醒得對,是該防著點,莫讓那老家夥溜走了。”


    見董卓和自己說的根本不在一個道上,呂布不禁頭疼,再度拱手,“主公,那並州這事可否應允?”


    董卓道,“並州這些年遭賊寇、胡人霍亂,已不成氣候,你要這地方作甚?我讓人去郿縣築塢堡,即便真如你所說,日後亦可退守關西,比那並州好多了。”


    呂布本就不善言語,有點詞窮了,正在想還要如何說服他,卻聽一直侯在旁邊的李儒出言道,“相國,在下覺得讓呂將軍派人去經營並州未嚐不可。”


    “哦?此話怎講?”董卓看了眼李儒問道。


    李儒道,“相國而今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誠如呂將軍所言,萬一天下英豪群起攻洛陽,萬一我涼州軍防不住,給自己多留條後路未嚐不可。”


    呂布看了李儒一眼,知道這廝估計是看董卓不行了,想再攀上自己這棵大樹,雖然小人一個,看人的眼光倒是挺準。


    董卓打了個哈欠,有些疲乏道,“奉先既想要,給你便是了,隻是你切莫親自跑去那邊。”


    原來董卓猶豫推辭是因為這個原因,呂布連忙道,“多謝主公,主公放心,隻要你在洛陽一日,奉先絕不離開。”


    董卓在世人眼裏雖惡貫滿盈,但他呂布有今天皆是受董卓提拔,即便最後要奪權,也會給他一個善終,絕不會讓他如夢中那樣,被點了天燈。


    董卓滿意點了點頭,“奉先忠心,我明白!”他擺了擺手,“無事便退下吧,稍後我讓人把詔書官印給你送去。”


    “謝主公!”


    呂布躬身退出殿外,李儒看了眼開始打瞌睡的董卓,又看向呂布離開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此人之眼界遠比董卓深遠,先前自己真是看走眼了,以為董卓是位雄主,卻沒想不過短短兩三個月時間,便已成了這幅鬼樣子。


    看走眼了……李儒搖了搖頭,跟著退出合歡殿。


    呂布要來並州後,立即把高順從汜水關調迴來,讓他和杜畿啟程去並州,同行的還有太史慈和阿米娜。


    並州邊軍如今皆被調入關中,而今隻有各處郡縣兵自守,此種情況下若有大股賊軍或胡人進犯,基本是抵擋不住的,張茉的金鷹衛便充當起了邊軍的角色。


    聚義寨近些年不斷吸納人口,規模已擴充至三萬多,其中挑選出的金鷹衛有兩千五百多人,輔卒有四千多,原聚義寨已經有些容納不下,張茉便讓管亥在附近另一處山穀設立分寨,打算遷一部分人過去,由太史慈擔任分寨寨主,分領一半卒兵。


    自上次南匈奴休屠王被殺後,南匈奴已經夠不成什麽威脅了,現在並州最大的威脅是鮮卑和黑山、白波,至於在上黨郡溜達的於夫羅,目前是絕對不敢來捋呂布虎須的,而張燕的主要方向放在冀州,偶爾有小股賊軍來襲擾倒也能應付,高順目前主要防的是鮮卑和白波。


    因為高順對並州各地並不熟悉,在他離開前,呂布給他大體說了一下各處軍防側重,高順為人穩重,又有聚義寨相助,要護並州不失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當然,治理一個地方不是靠高順和杜畿兩個人就成的,此去還要招攏一批地方官和當地人才效力,這項工作要讓高順和杜畿兩個人生地不熟的外人來做根本做不來,張茉也不管王允同不同意,反正現在晉陽王家是王定做主,張茉寫信委托了他,讓他幫著從中周旋一二。


    送走高順和杜畿後,又是一年歲首,和新年一起到來的還有汜水關張遼送來的一份急報。


    “嘭——”


    一聲案幾被掀翻的巨響打破了崇德殿上的靡靡之音,舞姬們噤若寒蟬,百官們默不作聲。


    “豎子!豎子曹阿瞞,我必要食你肉飲你血方可消我心頭之恨!豎子!”


    董卓掀翻案幾,暴跳如雷在上麵走來走去,“曹阿瞞竟敢在己吾起兵要討伐孤,還有那東郡太守橋瑁,膽敢偽造三公文書,散發各地州郡政府,陳述孤罪惡,唿籲各地起兵造反,還妄想恢複劉辯那小兒帝位。”


    “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董卓怒氣衝衝指著下麵一眾低頭垂耳的大臣,“說說,此事是否你等拾掇?想造孤的反,孤先殺光你們這群陽奉陰違小人。”


    以袁隗為首,一眾大臣連忙跪下大表忠心,“相國明鑒,我等對您忠心耿耿,但凡你所言無不應允,又豈會造您的反?此事真和我等無關啊!”


    太尉黃琬道,“那曹孟德乃宦官之後,同我等非一路人,又豈會受我等拾掇。”


    黃琬剛說完,董卓忽然想到什麽,指著王允道,“王司徒,是不是你,前段時間孤聽說你同曹家議親,彼時是否便在謀劃此事?”


    王允和呂布心裏同時一咯噔,王允急忙道,“冤枉,我女是和呂將軍定的親事,同那曹孟德有何幹係?那曹孟德覬覦我女美貌,故意放出謠言欲毀她聲譽,幸得呂將軍不棄,親自上門求親,此事我王家真的冤枉。”


    董卓這才想起,王允女兒許給了呂布,他又看向呂布,呂布解釋道,“那確是曹孟德放出謠言,他不知從何得知末將同王家女有過淵源,故意以此將末將引出,此事王家確是被利用了。”


    董卓對呂布是極為信任的,聽他這樣說,方打消了心中懷疑,他對呂布道,“傳命汜水關張遼,務必給孤把門戶看好了,再派探馬出去,看看都有哪些人響應橋瑁號召。”


    “諾!”呂布抱拳應道。


    董卓又看向袁隗,“此事你袁家最好安分些,否則休怪孤不念往日情分!”


    袁隗拱手,嘴上說著不敢,心中卻是萬分焦急,曹操和橋瑁玩的這出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尚未準備好此二人便挑起反董大旗,此時袁家若不響應,則盡失人心大義,若響應,那袁氏留在洛陽的這些人必然人頭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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