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這裏的姑蘇城外也有寺廟,不過卻不叫寒山寺,而是一座名為承恩寺的古廟。


    相傳前吳王曾在此禱告蒼天,請求風調雨順,隨後親筆寫下敬天承恩四個大字,承恩寺也有敬天承恩兩殿。


    至今也有四百多年了,直到大燕滅吳,這間寺廟卻一直香火鼎盛。


    今日是中秋佳節,晚上還有詩會,不過李修涯卻被謝伊人和雲煙拖來了承恩寺,說是要還願,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許下的。


    “從未見伊人來過承恩寺祈福,這是來還什麽願啊?”


    李修涯一臉無奈,這個時候還是在家裏躺著最舒服。


    謝伊認也很無奈,自家相公哪都好,就是懶得要命,能坐著不站著,能窩在家裏就絕不出門,別人家的才子沒事就出去遊山玩水,自己家的舉人相公沒事就在院子躺屍,最多就是拉著自己下下棋,等自己把他殺得丟盔棄甲,又開始繼續躺屍。


    “相公鄉試之前,伊人誠信禱告,如今相公鄉試得中,伊人自然要來還願的。”


    “那也不用今天來吧?”


    謝伊人笑道:“相公有所不知,今日是中秋節,承恩寺的普賢大師遊曆歸來,會在此處為眾生祈福講經。”


    中秋節講經?李修涯嚇了一跳,中秋節有這個活動嗎?


    謝伊人拉著李修涯的胳膊道:“相公要陪我去聽。”


    李修涯轉頭看著胡岩,希望他能救自己一救,卻見胡岩視若不見。


    再看向雲煙,則是捂嘴輕笑。


    “好吧好吧,反正詩會要晚上開始,待會我睡著了你別拉我啊。”


    謝伊人嬌嗔道:“佛門莊重之地,相公怎能褻瀆?”


    “我就是睡個覺也不行啊?”


    四人穿過敬天殿,隨後拜了拜,謝伊人和雲煙倒是一臉的虔誠,李修涯則是單純的對宗教不是很感冒,隻好跟婚胡岩站在一邊看著。


    “聶大人派人傳信,請公子好好準備來年的會試,他盼望公子一舉登科。”


    李修涯驚奇的看著胡岩:“連你也要來逼我是吧?信不信我自殺?”


    胡岩瞥了他一眼,轉過頭不再說話。


    拜完菩薩佛祖,便是承恩殿前普賢大師的講經壇。


    此時下麵已經做了不少的信徒,四人找了個角落也坐下,靜靜的聽著。


    講經壇上,一慈眉高僧端坐中央,口中正在默默的誦念佛經。


    “不是說講經嗎,怎麽不講啊?”李修涯不了解講經的步驟,有些奇怪的低聲問道。


    雲煙輕聲道:“公子有所不知,講經之前是要誦讀經書的,今日講的是功德經,普賢大師正在誦讀,稍待便會開始。”


    原來如此,倒也挺麻煩的。


    李修涯有些靜不下心來,坐在蒲團上像個多動症的小孩一樣,就是坐不住。


    想要親近謝伊人,又被謝伊人以佛門重地為由拒絕。


    李修涯覺得自己受了傷,隻好靠著柱子開始假寐。


    香火繚繞,木魚輕敲,李修涯有些犯困,本是假寐,最後竟然真的睡著了。


    李修涯是被謝伊人搖醒的。


    “相公,相公。”謝伊人羞紅臉,低著頭不停的晃著李修涯的胳膊。


    李修涯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角。


    “怎麽,講經結束了?那我們迴去吧。”


    “沒呢。”


    “沒結束叫我幹嘛,讓我多睡會。”李修涯有些奇怪。


    “公子。”雲煙也叫了李修涯一聲,


    李修涯正疑惑時,這才發現眾人都看著自己,麵前正是普賢大師。


    “哦,見過大師,在下失禮。”李修涯也覺得自己睡覺有些不合適,連忙告罪。


    普賢笑眯眯的迴了個禮,隨後道:“貧僧並沒有責怪施主的意思,不過施主睡覺就睡覺,偏偏影響了貧僧講經,所以若是施主不介意,請提前退去吧。”


    “我睡覺怎麽會影響...”李修涯驚了一下,低聲對著謝伊人問道:“我打鼾了?”


    謝伊人的臉已經紅透了,是被羞的。


    “嗯。”


    “而且還很響。”胡岩適時補刀。


    也是,四人在最角落,不響都不能有影響。


    臥槽啊,李修涯覺得自己不要見人了。


    “大師,得罪,得罪,在下這就走,這就走。”


    李修涯一臉抱歉,也不敢把頭抬起來,因為除了普賢,其他信徒都是微微有些怒氣的。


    普賢倒也大度,雖然講經被打斷,但也沒有特意為難李修涯,見李修涯要離開,又轉身迴到台上。


    “世間功德,無外乎結善緣,行善事,得善果,若是你誠心...”


    四人灰溜溜的離開承恩殿,出門卻看見一眾怒氣衝衝的僧人。


    “諸位大師有何見教?為何攔住我等去路?”李修涯上前問道。


    一個中年僧人走出,雙手合十道:“施主若是不信佛,便不要來此佛寺,若是信佛,為何又要衝撞也佛祖?”


    “大師何出此言?”自己的行為雖然不好,但也談不上衝撞吧?


    中年僧人道:“普賢師傅遊曆多年才迴到承恩寺,施主為何要在講經壇上睡覺?如此還不算褻瀆,不算衝撞嗎?”


    原來是替普賢大師出氣來的啊?不過這事本就是李修涯理虧,自然也是一陣道歉。


    “在下自覺行為舉止有所不適,所以向普賢大師告罪,準備迴家重讀禮法,休養自身呢,對於此事,在下真是萬分抱歉。”


    李修涯低聲告罪,中年僧人則是不依不饒。


    “哼,施主如此莽撞,就算讀上千百迴禮法,也是個無禮之人。”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至少現在李修涯就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舉人老爺。


    李修涯還沒說話,謝伊人上前道:“相公他衝撞了大師本是不對,我們也道過歉了,普賢大師都沒計較,為何大師你還要如此冷言相待?我家相公好歹也是新科的舉人,大師不怕獲罪嗎?”


    舉人老爺?眾僧微驚。


    中年僧人臉上有些不自然,低聲道:“舉人又怎麽樣?就是皇帝陛下來了,也斷然沒人如此無禮的行為。”


    李修涯也有些生氣,聞言笑道:“大師是覺得,陛下比不過佛祖咯?”


    “陛下雖為天子,卻也是人間之王,而佛祖卻是無所不能的神明。”


    喲,神權大於王權了啊,這事傳到皇帝耳中,你這承恩寺就算是完了啊。


    不過李修涯當不會如此小氣,眾人也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李修涯隻是笑了笑,暗道了一聲愚蠢。


    “那請問大師,無所不能的佛祖能否造出一塊他自己都舉不起來的石頭?”


    中年僧人理所當然道:“既然佛祖無所不能,自然...”


    “自然什麽?”李修涯眯著眼睛微笑著。


    中年僧人語塞,支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佛祖無所不能,那就能創造出這樣的石頭,但是無所不能,為何佛祖會舉不起這塊石頭?


    “大師,今日的確是我等不對,但是佛門乃是清淨之地,僧人也該講究不嗔不怒,不悲不喜,比之在下,大師難道就不莽撞了嗎?”


    “說得好。”身後傳來一聲笑語,隻見普賢大師緩緩走出。


    “見過普賢師傅。”


    “見過大師。”


    眾人一齊見禮。


    “施主說得不錯,圓慧也衝撞了施主,貧僧替他道歉。”


    李修涯見普賢行禮,連忙道:“大師言重了,您德高望重,在下可當不起大師的禮數。”


    普賢笑道:“佛祖雖是神明,但也是陛下這等人間帝王為其修塑的金身,但有所求,便是佛祖也該聽命。”


    原來是這事,看看人家這話說得多漂亮。


    “大師說得極是,在下很是認同。”


    普賢笑了笑,看李修涯的模樣,應該是不追究此事了。


    這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不過李修涯是舉人,是有資格直達天聽的,這種話傳到別人耳朵裏,那就不是一個承恩寺能承受的,說不定天下佛門都要受影響。


    “施主言語機巧,貧僧佩服。”


    李修涯也笑道:“大師心思機巧,在下也很佩服。”


    說完,兩人都笑了。


    眾人不解,隻見兩人笑了,便覺得這件事算是過去了。


    “施主問了圓慧一個問題,貧僧也答不出,不若貧僧也問施主一個問題,算是交流,不傷和氣。”


    老和尚還挺護犢子的,自己的事不在乎,反而要替下麵人出頭。


    “那就請大師賜教。”李修涯自然洞悉了普賢的心思。


    普賢笑著問道:“敢問施主,如何計算恆河沙數?”


    數沙子?這算什麽問題?


    眾人不解,砂礫無數,根本無從計算。


    李修涯微微一愣,心思轉動,老和尚這是在跟自己打機鋒呢。


    當然不是簡單的問李修涯沙子的數量。


    李修涯低著頭,做沉思狀。


    “相公不必想了,咱們也不知道,走吧。”謝伊人在李修涯耳邊輕聲說道。


    李修涯對她笑了笑,反而覺得老和尚這是有些過分了。


    我出題是為了解圍,你這是單純的為難我啊。


    如今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李修涯眼中也變得麵目可憎起來。


    都說人老成妖,這糟老和尚壞得很啊。


    “大師且聽,在下的迴答隻有一個字。”


    “哦,何字?”


    李修涯施施然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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