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像裂了似的,傾盆大雨連綿不絕,森爵聽了一夜風雨雷鳴。次日,清晨的泥土味與樹葉的香味將他從沉睡中喚醒,森爵舒展雙臂,渾身骨頭僵硬的哢哢作響,他打了個哈欠,帶著一臉睡意走出帳篷。


    不到一分鍾,森爵又鑽進來,在帳篷中翻找,他將為霍德希汶準備的衣物找出來,感慨這帳篷質量好,內部放置的物品幹燥如初,沒有一點雨水滲入。


    森爵拿著衣服走了出來,霍德希汶蜷著身體縮在帳篷邊,他光著身子,一身泥濘被風雨吹得差不多幹淨了,小腿時不時抽動一下,應該是受涼造成的。森爵歎了口氣,將外套蓋在他身上,輕輕拍了拍霍德希汶的臉。


    淡黃色的陽光,幾乎遮蔽整個天空的翠綠,還有熟悉的那張臉帶著笑意盯著他。這是霍德希汶醒來的第一感,他選擇性的忽視了森爵的頭發——一頭黑的因為被雨水打濕悶了一夜,有些黏膩的貼在頭上,還是那麽帥氣。


    他同時想起自己身在何地,所為什麽。不論昨夜如何,第一眼看見老師還在,這真是太好了,霍德希汶對著他忍不住笑起來:“老師。”


    森爵誇張的捂住鼻子,“下次你該帶個牙刷了,吃了那麽多東西,嘴巴不臭嗎?”霍德希汶沒想到森爵對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對他的嫌隙,他撓撓腦袋,皺眉捂住嘴,在掌心嗬了口氣,不臭,隻是有點腥。


    “咱們這迴變身算是順利結束了?”森爵丟下他站了起來,看著鳥兒低空飛過,伸手就能抓住它們的翅膀。他當然沒有這麽做,隻是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唇間。


    霍德希汶迅速穿衣,他同時關注著森爵的舉動,以為那人會以樹葉吹奏一曲。他從未期待在森爵身上看見音樂天賦,這一刻,他做夢般的以為會有動人的曲調流出。


    森爵將葉子銜在嘴裏,吧嗒吧嗒將葉子兩口嚼了吐掉,愁雲慘霧的說:“苦的,誰騙我葉子有清香味?”


    “……”霍德希汶眼睜睜看著一個美好的夢在眼前打碎。


    森爵將碎葉吐掉之後,看霍德希汶隻穿了上衣,半蹲在地上呆愣愣的看著他,拍了拍他腦袋:“還愣著幹什麽,穿好下島!早知道你在這裏是屬於碾壓級別,我就不來了。”


    霍德希汶恍恍惚惚套上褲子,磕磕絆絆的追著他的腳步:“你說好了每次陪我的。”


    森爵歪頭看著他:“我有這麽說過嗎?”


    “當然。”霍德希汶堅定的看著他。


    “那行吧,把帳篷收拾了。”森爵妥協到,轉頭掏出一瓶消毒液,“你身上還是有些擦刮,用這個抹一抹。”霍德希汶對他言聽計從,不到一刻鍾就收好了所有東西,盤在背上。聽見森爵的命令,他不得不放下包裹,撩起衣服將消毒液往身上潑,疼的自己齜牙咧嘴。


    森爵看他舉動野蠻,忍無可忍的搶過消毒液,無奈的說:“大哥,有你這麽折騰自己的麽?”


    “……”霍德希汶沒說話。


    “背露出來,我幫你塗,忍著點。”森爵嘀咕著接手霍德希汶,用棉簽沾著消毒液小心地往他傷口上抹,很多傷痕並不是對手造成的,而是被地上的樹枝或者小石子刮傷的。霍德希汶忍著痛,他的手也不輕,但是比自己受傷後再孤零零的處理傷口好了太多。


    霍德希汶眼中全是幸福的花團錦簇,他滿懷期望的問:“老師,你真的會一直陪著我?”


    “嗯。”森爵手上一停,淡淡的迴應著,塗抹掉最後一個傷口。兩人就此達成了默契,霍德希汶再不用擔心獨自登島,反正森爵會陪著他。雖然這對他需要培養的獨立性並沒有多大作用,霍德希汶還是樂在其中。


    迴到校園裏,森爵依舊是那個廢話不多的老師,他刻意和霍德希汶保持距離,除非他來自己家中。和儲君關係太過親密本就不是好事,在眾人麵麵打打鬧鬧關係融洽,被有心人看去不知會生出什麽端倪。


    霍德希汶也明白這一點,他用行動支持著森爵的想法。大家以為太子經過短暫的得寵,又被拋在腦後,森爵還是最喜歡佩茲呐。


    森爵喜歡佩茲嗎?當然不是,一把年紀沒有談過戀愛,他根本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滋味,他會關注佩茲,全因為對黎洛有愧於心,移情作用能讓心頭好受些。


    不知從何時開始,森爵在霍德希汶心中越來越重要,他喜歡他帶著慵懶的神色靠在講台邊慢吞吞他的說話,喜歡看他記不住事時皺眉微微皺起,喜歡他裝作不耐煩卻每次都陪著他登島,喜歡他嘴裏時不時對自己冒出的吐槽和抱怨。


    同樣,他不喜歡森爵特別關注佩茲,原本佩茲的麵貌在他眼中還有可取之處,如今呢?佩茲算什麽,除了臉他隻會睡覺,森爵到底看上他哪一點?老師別的都好,看臉這點真是膚淺,霍德希汶不爽的想。


    “好看嗎,你看了他十分二十秒。”森爵托著下巴,抓住課後短暫的休息時間,望著窗外走廊上的佩茲。


    “嗯,啊?”森爵迴過神,霍德希汶正站在他身邊,裝模作樣的拿著模型,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學生在向老師求教。


    “你看了他十分二十秒,不對,現在是十一分,佩茲到底有什麽好看的。”霍德希汶語氣古怪的問,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去深掘自己古怪的緣由了。


    “以前不是說過嗎?”森爵在霍德希汶身上停留一秒,將目光收迴,看著佩茲因為興奮顯得通紅的臉頰,他棕色的頭發在日光下異常跳躍,他喃喃的說,“佩茲和他的朋友在聊什麽,這麽高興。”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和黎洛,兩人在談到各種新型機甲也是這幅模樣。


    “你這麽想知道,那我去問。”霍德希汶轉身就走,被他拿上來的模型被遺落在桌上。森爵嘖了一聲,這孩子最近脾氣讓人摸不著頭腦,他將一切歸結於青春期所致。青春期的男生簡直別扭,時不時撂下幾句陰陽怪氣的話,一點都不可愛。


    奇怪的小孩……


    森爵摸了摸下巴,窗外霍德希汶冷淡的望了自己一眼,朝佩茲走去。那兩人從未搭話,霍德希汶主動朝他說了些什麽,森爵看見佩茲臉上明顯一愣,然後表情認真的迴答他。兩人交談了一會兒,霍德希汶突然指著窗戶內,佩茲一臉莫名其妙的轉頭和他一起看著自己。


    森爵困惑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臉黑線,搞什麽?霍德希汶正對著窗內的森爵,挑了挑眉,又走了迴來。留下佩茲和他的同伴,一臉摸不著頭腦。


    霍德希汶進了教室,卻不如森爵所願走上講台,而是坐迴自己的位置,將課本拿出來。不過來了?好吧……森爵規勸自己不要和小孩子計較。


    霍德希汶也沒出現在公爵府,一連好幾天。


    森爵心癢難耐,他好奇霍德希汶和佩茲說了什麽,這想法像隻貓一樣時不時抓撓他一下。導致森爵坐立不安,終於放下身段主動聯係霍德希汶,霍德希汶穿著一件黑色背心出現在屏幕背後,


    森爵發現他開始有意識的鍛煉自己的肌肉,兩側的三角肌已經有了明顯的線條,森爵頓時有種吾兒初長成的成就感,森爵對他說:“小希汶,不錯嘛,肌肉很漂亮。”


    霍德希汶聽見那個小字,微微的癟了一下嘴,弧度太小,森爵並沒有分辨出來。


    “老師,怎麽了?”霍德希汶右手握著啞鈴,不停操|練著手臂。


    “那天你和佩茲說了什麽?”森爵問到。


    “那天……哦,我記起了。”霍德希汶露出一臉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因為這個聯係我啊,老師你從沒主動找過我。”


    森爵的影像在屏幕對麵顯得有些虛幻,霍德希汶知道那是像素和通訊不良造成的視覺誤差,他垂下對於男人來說過於濃密的睫毛,掩蓋著眼中的失望與不滿。


    森爵吸了一口氣,壞小子,明明知道他想問什麽,“所以重點究竟是什麽?”


    “重點就是,你更喜歡佩茲。”霍德希汶藏在濃濃的陰影中,意味不明的說到。


    森爵忽略了那個更字,垮下臉追問:“喜歡?你這樣跟他說?”


    “難道是不?”霍德希汶冷笑兩聲,放下啞鈴問。


    “他很像黎洛,僅此而已,你這麽說會把事情搞砸的。”森爵不由自主提高了語調,帶著一絲指責說到。


    霍德希汶不能理解的看著他,“黎洛……他已經死了300多年了,老師,你總該釋懷了吧。”


    森爵不滿的抱著手臂,他質問霍德希汶:“跟你說不通,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是這麽跟佩茲說的?”


    霍德希汶看著他的臉色,沒來由有些怕,他馬上改口:“不,我問他和別人談什麽,他說喜歡新款機甲。我們就這機甲談了一會兒,就隻是這麽簡單。”


    果然是機甲,森爵鬆了一口氣,笑著說:“你真是,以後別開這些玩笑。”霍德希汶微微揚起下巴,冷哼了一聲。


    森爵擺擺手:“很多事你不明白,你還小。”


    霍德希汶聽他將自己排除在外,頓時犀利的自嘲到:“不錯,我在你眼中永遠隻是個小孩。”


    森爵又弄不懂他的情緒了,煩悶的問到:“又怎麽了,最近你真的很奇怪,如果是青春期,我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做得不要太過,畢竟你是一國儲君,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很重要。”


    霍德希汶埋頭沉默著,森爵靜靜地看著他,直到霍德希汶抬頭,一言不發摁斷了通訊。


    喂……森爵有些憂鬱的想著:霍德希汶呢真是長大了,心思完全猜不透啊。他那時處在霍德希汶這個年紀,根本沒有這麽情緒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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