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都上空,新一輪雲氣在上空翻滾凝聚。


    隻是,原本梵音陣陣、檀香飄飄的五色雲彩的華光卻漸漸散去,幾聲悶雷後,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腥味道在空氣中翻湧。


    與此同時,正在衝擊元嬰媯無常忽然扼住了喉嚨,原本充滿野望的麵容忽然變得痛苦起來,喉嚨裏擠出斷了線的嘶吼。


    “啊……鍾華,你竟然留了後手!”


    原來鍾華失了肉身,隻有一團魂火裹了煞丹苟延殘喘,生怕自己在爭鬥時被正道修士擄了去,在煞丹深處竟還暗藏了一絲神魂。其實這縷殘魂根本不可能讓鍾華被俘後逃生,不過是他的妄念罷了。


    問題媯無常現在把煞丹吞進內腑緩慢煉化,這縷沒有思想卻充滿求生意誌的殘魂僥幸活了下來,竟開始依循本能舍奪媯無常的肉身。


    換作平時,媯無常隨意就能滅了這股亂竄的神魂。可惜,他現在衝擊元嬰瓶頸。


    元嬰瓶頸,是修士最大的坎。


    凡能到結丹的修士,除了銀鈴這類機緣造化的幸運兒,大多曆經坎坷苦修,輔佐了丹藥靈寶,都知道修行之路的艱難。可其實,靈根為上品雙靈根或異種單靈根,心境沒有太多起伏執念,給一個修士足夠的時間,他們終究有機會修行到金丹期。


    金丹之所以稀少,其實缺的是修行的時間。每一層境界都比旁人多花十年光陰,那道金丹期壽元已經耗盡了。


    所以,在金丹以前,其實是修士與壽元的賽跑,勝了便能成丹。


    因此底蘊深厚的宗門金丹都不下五位,總能有心動巔峰的修士填補金丹空缺。從最初開始,便挑選優秀的弟子,由師門指點避開修行彎路,修煉最好的功法,定期輔食丹藥,彌補時間上的不足,就能有人結丹。


    然而,並非全部金丹都有可能成嬰。


    即使是大宗門,偶爾可能會在青黃不接時沒有元嬰老祖鎮派,隻能靠著一群金丹撐門麵,陸氏雙胞胎所在的丹心界就是元嬰祖師壽元將盡,才被血道鑽了空子。


    若說不能結丹是輸給了光陰,那不能成嬰卻是輸給了天賦。


    這世上隻有真正天賦絕頂,受上蒼眷顧的人才有機會成嬰。就連百禽那種修士,其實在某方麵天賦出色,所以才陰差陽錯結嬰。


    而以媯無常的天賦,其實成嬰的希望本就渺茫,全靠了血道邪術強行突破,衝擊元嬰的過程自然無比艱辛。


    媯無常渾身都在顫抖,原本鮮紅的嘴唇已經沒了血色,雙頰凹陷,仿佛無端老了數十歲。


    丹田的金丹已經打散,與煞丹內霸氣的靈氣相互交融,形成模糊的嬰兒虛影,可偏偏任他怎樣運氣,虛影都無法凝聚。識海也不得安寧,從拜入千靈齋開始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那些在他步步為營時被踩在腳下的師兄弟仿佛又從阿鼻地獄裏爬了出來,無數不同膚色的手抓住了他的腿,將他向下拖。


    “不過是些死人,給我閃開!”


    當看見嚴無欲躺著鮮血的臉時,媯無常終於雙目暴睜,恍若巔峰般吼了出聲。


    本以為有神龜禦體衝擊元嬰萬無一失,媯無常心底已經隱約明白,為何當年宗門的千狩和百禽都不看曾看好他能結嬰。


    左右不過是看出他根本不!可!能!修成元嬰!


    “我不信!本尊注定能夠結嬰,能夠稱霸一方!萬人敬仰,看還有誰能阻我!”


    可修成元嬰的野心早就成了媯無常的執念,侵入骨髓,即使把事實塞到了眼皮底下,依舊死撐著自欺欺人。


    冷眼看著媯無常癲狂的模樣,楚江甚至拉著銀鈴停下攻擊,退避三舍,恐生變故。


    “報應,媯無常這就是報應!想成元嬰,癡心妄想。”


    至於英無烈卻也有些癡狂了,看到媯無常痛苦的模樣忽然仰天狂笑起來,竟絲毫沒了以前端莊的模樣。


    “英師姑……”


    銀鈴還想上前勸慰,雖然兄長、小江與她與這位女修未有多少交集,但英無烈對緋顏的好卻是有目共睹。


    結果楚江卻一把扯住了銀鈴,淡淡地說了句:“英師姑撐不了多久了,隨她願吧。”


    銀鈴張了張嘴,卻因為楚江的表情太過森冷,硬是把疑問堵在了心裏。


    楚江卻狀似不經意般瞥了眼英無烈身後的黑狐。


    不知何時,那頭黑狐口角開始淌血,隻是皮毛太過黑亮不易察覺,蓬鬆美麗的九尾居然隻剩下兩條,其中一條毫無神采的垂下。


    黑狐恐怕就是英無烈的本命靈獸,這靈獸暗示出主人的生命所剩無幾。


    不過,楚江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媯無常,全身防備起來。心裏反而沒有多大波瀾,旁人的生死與他關係不大。他也不打算開口向銀鈴解釋,伸手拉一把銀鈴都是看在師兄印青的份上。


    龜縮在防壁內的媯無常忽然抬頭看向了英無烈,目眥盡裂幾近瘋癲,即使微小的刺激也能牽得他勃然大怒。


    “賤貨,留你一命卻還吠個不停,待我結嬰……”


    可就在這時,媯無常卻猛地抱住了頭。原來眾多形形□□的麵目中,忽然出現了鍾華的麵孔,正是那一縷殘魂混在媯無常心魔中,伺機而動。


    “啊,滾出去,不過是得了寵的小人,連肉身都保不住……”


    原本不起眼的殘魂,成了壓死媯無常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徹底推向深淵,氣海原本隱約成型的嬰兒虛影直接潰散。媯無常瘋狂嚎叫,唯一殘存的理智告訴他,若結嬰失敗,他恐怕連金丹修為都保不住。


    或靈氣爆體而亡,或被玉血、楚江隨便一人奪了性命。


    總之,死路一條。


    “我不想死,不想死!”


    在楚江銀鈴沒有反應過來前,神龜防壁倏然打開了一道缺口,血爪躥向了離得最近的英無烈。


    “師姑!”


    銀鈴伸手,想要拉住英無烈,偏生女修士缺了一臂,讓鈴兒撲了個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防壁再次合上。


    隻是銀鈴沒有看見,英無烈嘴角掛著一絲無畏的笑意。


    印青不知道自己解陣用了多久,當指尖最後一道靈光打出,額頭上早就沾滿了汗水。


    與此同時,密室的地麵些微的震動了一下,仿佛與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但印青卻明顯感覺到神識能夠向外延伸了,識海中那些錯綜複雜的陣線也在寸寸崩潰。


    欣喜之下,印青也沒亂了分寸,反而將目光落向腳踝上的捆仙索。


    原本環繞著捆仙索的結陣在不知不覺中散去,可印青卻發現即使到了金丹期,他依舊解不開仙索。


    “隻能帶著一起走了……”


    微微歎了口氣,印青任命地跳下床,把鏈接捆仙索的漢白玉完整切割下來,即使多了個累贅,對金丹期而言也並非大問題。


    迷陣已破,肉身獲得自由,印青也沒有魯莽行事,而是放出了神識。


    於是,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神識瞬間傾覆整座浩都。


    變故一茬接著一茬,剛想二度開站的正魔低階修士再次震驚停手。一而再再而三,雙方早就沒了血性氣勢,被從未感受過的強大神識一壓,連氣都喘不過來,頓時鬥誌全無,丟盔卸甲,舍了敵手四處奔逃。


    莫說低階,連元嬰修士都愣了一下。


    玉血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鳶飛與百禽,卻也沒討得好處。


    感覺到這股遠勝於普通元嬰修士的沸騰神識,都不約而同住了手,拉開距離,呈三足鼎立之勢。


    此時最心慌的是玉血,修真界一般修為越強神識越強。如今這陌生神識遠超於他,玉血已經認定還有一個元嬰在場,再看麵前始終沒有伸出勝負的敵手,暗暗萌生退意。


    “那是,青兒……”


    玉血不知底細,鳶飛卻是知道的,連驚愕的表情都沒收住,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徒兒神識居然強大到了這等地步。


    一旁的百禽哪還不知道鳶飛口中的‘青兒’是誰,心裏酸澀。


    印青並不知道自己探查下戰場竟鬧出了如此大的動靜,他隻看到媯無常掐住了英無烈的脖子,麵上青筋暴突仿佛隨時會淌出血來。


    可英無烈卻好似碰到了天大的喜事,一把反抱住媯無常。


    “極好,極好!反正我命不久矣,不如同歸於盡。”


    下一瞬,英無烈抱著媯無常直接爆體,血光四濺,皮肉全糊在壁障內,緩緩滑下。


    同歸於盡?


    所以,英無烈還是死了?


    印青愣怔當場,有悲傷,但更多的是遍體生寒的莫名感覺。本以為英無烈的命運會與書中的不同,結果還是難逃一死。


    那麽,‘銀琴’的命運會改變麽?


    即使之前做了千萬次心裏建設,可真的直麵死亡命運時,印青依舊有種走在萬丈深淵邊冰壁上的虛妄感,隻覺得如履薄冰,心砰砰直跳。


    【英無烈這一步走錯了,媯無常要變成血煞,宿主隻有你能救浩都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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