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響成片,眾修士低頭才發現手中的陣具居然在同時裂開了。


    至於百禽手中那塊陣牌,裂痕卻緩緩擴大。意識到不對勁,元嬰老祖忙將本派傳承法寶脫手扔出,卻依舊遲了一步。


    寶器爆裂,其中囤積上千年的濃厚靈力掀起靈力亂流。


    這威力相當於法器自爆,壓得眾人在氣流中止不住身形倒飛出去。


    印青早就脫力,被裹著靈力的氣流一撩,自然也似流星般飛了出去,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及時將醉夢貂收迴伏兇袋內,免得沒有靈氣護體的小貂受傷。可他自己,卻隻能閉上雙眼,心想即使砸在地上,以修士道軀也不會粉身碎骨。


    可是預想中的衝撞沒有到來,印青落入了一方溫暖的懷抱。


    “師兄,你安心閉眼是知道小江定然會接住你麽?”


    鼻腔滿是熟悉的馨香味道,側頭,楚江俊美的臉便近在咫尺,嘴角噙著一絲壞笑,明明知道師兄閉眼是放棄了掙紮,卻還是故意出演調笑。


    果不其然,印青的臉立刻如預想中那般染上了薄紅。


    此間情意,隻有心緒纏/綿的兩人能夠體會。


    在場另一位不受靈氣衝擊的修士自然是鳶飛,隻見他五指微微屈起,憑空打出數道法陣,將英無烈、樸姓修士一一攔下,幫他們止住了去勢。


    銀鈴金丹修為,雖然最初被崩出數丈,但衣袂一卷也瀟灑地停了下來。


    鳶飛那雙沒有染上世俗利欲的眼睛,直到確定身側同伴都安然無恙,才放眼看向百禽。秀美輕蹙,鳶飛再次抬起手,新的陣法在他指尖浮現,向著百禽湧去。


    離陣牌最近,百禽首當其衝,幾乎承受了全部傷害,即使身為元嬰也無法控製身形。


    護體靈罩在肆虐的罡風中猶如紙糊,爆裂飛濺出的碎片劃開百禽的臉頰。被角螭衝撞,肉/身已經帶傷,此時再被劇震波及,他口中溢出的已經不是血,而是混著血的碎肉。


    可百禽的目光卻下意識追逐這鳶飛、印青、楚江三人,根本挪不開眼。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可一切就如緩緩展開的畫卷,每一幀都看的真切,真切到刺眼。


    年輕的黑衣修士逆著靈氣亂流,迎上落蝶般翩躚落下的銀發修士,將那人小心的護在懷中,然後親昵無間、耳鬢廝/磨。


    啊,他們果真/相戀,不畏懼旁人的眼光,也不為私欲,隻是一心一意將對方當做特別的存在。


    一瞬間,百禽恍悟,無怪物他總覺得兩人間彌漫著耐人尋味的氣氛。


    然後,他望向鳶飛。


    曾經,他也擁有過將他一心一意放在心尖的人,自己總能輕易撩動他的心弦。


    可是,如今總是響著美妙音色的弦卻斷了。


    這人卻選擇出手先救別人,無可厚非,因為那幾名修士離他更近,完全理性不摻私情的理智判斷,他甚至會想起再救自己。


    可是這出手卻像是嘲諷,會出手就是連恨意都沒了,徹徹底底的遺忘。


    百禽知道,那根弦是自己一次次傷害後,由自己親手扯斷的,然後再沒有機會將斷弦相續。某些東西變味了,即使在後悔,也迴不去了。


    浴血的美豔女子依舊站在半空,即使颶風掃也沒有撼動的身形。


    望著百禽眼底漸漸染上複雜的絕望神色,女子迴過頭,朝著印青與楚江的方向微微一笑,當著迴眸一笑百媚生。


    與女子目光相觸,印青一愣,輕哼著按住了太陽穴。


    神識驟然升起灼燒般的刺痛,他下意識抬手拉住了楚江的衣襟。不過刺痛僅僅是瞬間,緊接著升騰起混清氣爽的清涼感覺。印青發現他竟突破了瓶頸已久的凝思書第六層,神識之力又強大了一分。


    幾乎同時,神識內響起一聲飽滿華麗的女音:


    ‘千年了,妖與人……你們一定要好好走下去,與天地同壽共享無邊歲月……’


    再抬頭定睛一看,印青才發現眼前的女子額頭居然有一枚獨角,懵懂中猜到了女子的身份:


    “這是……角螭化形的女子麽?”


    可是這枚青色的獨角卻猛然碎了開來,鮮血順著女子妍麗的臉龐留下,與脖頸下滿身傷痕融為一體。明明額頭鮮血狂湧,女子卻好像不知疼痛般抬起頭。


    楚江施加印青肩頭的力量忽然重了幾分。


    大風過境,早就雲開霽日,一束明媚的陽光灑在女子身上。猶如在擁抱暖陽,女子張開雙臂,雙/唇翕動,好似在唿喚著某人:


    葉君,我來了。


    半空中忽然落下男子的虛影,與妖/豔的女子相比,眉目太過尋常,可不知為何兩人相擁的模樣又如此般配。


    “小江,你看到空中那個男人了麽?他們,好美……”


    印青緊緊捏住了楚江的手,向戀人求證,確定自己並非看到了幻象。


    “看到了。”


    楚江露出寵溺的笑容,吻了吻印青的發心。


    其實楚江並不知道印青眼裏看到何等美麗的風光,和旁人一樣,他隻看到瞳茗血肉剝落,變成一具白骨從高空墜落。


    可是,他不會把真/相告訴戀人。


    零零碎碎的白骨從高空撒下,就如最高規格的葬禮般盛大。而當瞳茗最後的頭骨也向下墜落時,一抹紅光留在了原處。


    “咦,角螭妖丹!”


    英無烈最先掩口驚唿,作為千靈齋的金丹峰主,她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此物。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了一下。


    這會兒若換成別的修士聚作一團,看見高階妖獸的內丹,必然一哄而上各憑本事哄搶。可換到這場麵,眾人卻詭異的沒有出手。


    鳶飛自然不會動,他本是無欲無求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角螭的內丹。


    另一位元嬰修士百禽此時卻陷入了一種古怪的茫然狀態,隻盯著對麵的鳶飛發呆,竟看都沒看亮閃閃的妖丹一眼。若說現在誰最需要的這玩意兒,恐怕非受傷的百禽莫屬了。


    英無烈倒是有幾分想取,但是自家宗門老祖都沒先伸手,她自然不敢動。


    至於印青和銀鈴,根本沒有想過去爭搶妖丹。畢竟身邊最親密的戀人/摯友和死去的角螭本是同族,他兩拿了妖丹也會第一時間給楚江,於是兄妹兩人隻是默契地朝楚江望去。


    可是,楚江卻沒有動,摟著印青玩味地望向內丹。


    “各位前輩、道友……你們這是不要這妖丹麽,既如此樸某就不客氣了。”


    結果反而是樸姓修士最沉不住氣,見一圈實力超越自己的修士居然好似對內丹視而不見,天人交戰一番居然腆著臉長著手飛身飄向那鮮紅欲滴的內丹。


    結果樸姓修士指尖剛觸到妖丹,赤色丹珠就像嫌棄他手髒一般動了。


    然後原本靜靜懸浮的妖丹就像有了生命一樣徑直朝著某個方向飛去,徒留樸姓修士尷尬的站在眾人中央。


    “嗬?還有幾分靈性。”


    像是沒見到麵前自不量力的樸姓,楚江輕笑一聲伸出手指。渾/圓的內丹好似頑皮的孩子在他指尖滾了一圈,直接飛向了他的額心,隱沒消失了。


    知道楚江妖族血統的三人自然毫不驚訝,但是剩下三人,連同之前一直都沒緩過神來的百禽都忍不住想楚江投來訝異地目光。


    “這位楚道友截下妖丹恐怕不妥……”


    執掌以飼育靈獸見長的千靈齋數百年,百禽還猜不出怎麽迴事這元嬰也算白當了。


    尋常修士的念頭裏,人妖殊途。就算楚江現在看起來完全站在人族一方,還參合到的正魔相爭中,但百禽還是下意識想出言製止。


    “果然,角螭內丹還是最合適給小楚道友。”


    結果百禽的話沒說完,鳶飛就淡淡提了這麽一句。一方是身受重傷的元嬰,一方卻是全程完好無損的元嬰修士,兩人實力比對孰輕孰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方才自討沒趣的樸姓修士立刻狗腿的應答,英無烈也不敢開口。


    這時百禽才驚覺,自己堂堂元嬰修士,總以為能一唿百應,可這不過是一戳即破的泡影而已。


    印青關切地伸手撫摸楚江的額心,關切地詢問,百禽隻覺得眼底在灼燒。


    爬上了千靈齋元嬰老祖的寶座又有何用,如今卻連宗門都保不住。獲得了千萬壽元又有何用,身邊連個真心常伴的人都無。


    蠅營狗苟一世,迴過頭自己得到了什麽?


    不過是一地雞毛,千秋孤獨,將曾經擁有親手給推了出去。


    後悔的滋味,隻能自己吞下去。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華麗的車架在半空急行,拖車的靈獸各個相貌猙獰,渾身還泛著血氣。


    “哦,角螭竟然死了,百禽倒是有幾分能耐。”


    一隻蒼白的手撥開珠簾,從車架中伸出。


    車架外,一名修為離結嬰一步之遙的金丹巔峰修士如履平川般禦空飛行,拈著唇須冷冷一笑:


    “即使不死也半殘,拿下浩都如探囊取物。”


    這名金丹不是別人,真是千靈齋掌門媯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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