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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挽裳將蕭盞寄來的信放在了書房的抽屜裏,卻鬼使神差地把他那首詩壓在枕頭下麵。


    她本想扔進炭爐裏燒了方是一了百了,可看見沾染在它身上的火苗又忽然不舍,顧不得灼手,一把將紙搶了出來,吹熄了火,看著殘缺的一角暗自慶幸,還好沒燒到字跡。


    聽芙在給自家小姐鋪床之時,不小心將枕頭下麵的紙帶了出來,輕飄飄地鋪在地麵,她彎腰拾起,隨意一掃便睜大了雙眼,趁著四下無人留意,手忙腳亂地將它塞了迴去。


    真是不得了了!這字雖然和小姐的極像,但內容一看就是侯爺寫的!而小姐竟然把它珍藏在枕下,沒想到小姐竟也對侯爺……


    她正捧著臉偷笑,語蓉進門瞧見了,便拍了她一下,笑問道:“你笑什麽呢?賊兮兮的。”


    她這肚子裏裝不下什麽事,小聲將事情同語蓉講了,還道:“我雖跟在小姐身邊時日不多,卻也瞧得分明,咱們小姐對靜王殿下都沒這樣牽掛過的。”


    語蓉掩唇也是這樣想的,卻告誡聽芙道:“這事咱們心裏清楚即可,千萬別說漏了嘴。小姐如今已同靜王殿下訂了親,若是讓人聽到這樣的話……”


    聽芙連連表示:“姐姐你放心,我心裏有數,斷不會做出一丁點兒教小姐蒙羞的事來!”


    樓挽裳並不知她們已然知曉蕭盞寫的那首詩,還依舊放在枕頭底下,每當睡前將頭沾到枕上之時,便會不自覺地臉紅。


    這日,樓思玥在她這裏玩得晚了,便吵著和她一道睡。這丫頭鬧得很,躺下了還不老實,蜷著身子在床上拱來拱去,毛茸茸的小腦袋擠開了軟枕,眼尖地看見了這張紙。


    “誒?這是什麽?”


    “哎呀!快給我!”樓挽裳連忙去搶,卻被她躲了過去。


    她看了一眼,笑道:“是姐姐寫的詩啊,我來看看!‘以、寄、習、賦’?這是什麽嘛,語句不通!”她最近剛好跟著家中請來的女先生學到藏頭詩,便自然而然地率先去看每句的第一個字。


    她懵懵懂懂地念了四個字出來,正覺無趣,手中的紙沒防備被樓挽裳搶走了,也沒有興趣再搶迴來,隻是瞧著姐姐仿佛熟透了櫻桃似的臉,問道:“姐姐是太熱了麽?”


    聞言,樓挽裳臉上的熱更升了幾度,卻強自鎮定,道:“是熱了,你熱麽?”


    樓思玥默默裹上錦被感受了一下,搖搖頭,“我不熱啊!”


    “那你好好睡吧,許是屋裏有些憋悶,我出去透透氣。”她囑咐完便下了床,披上厚實的翻毛鬥篷出了暖閣,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企圖將麵上的紅暈消退。


    心中說不上是何種滋味,但不僅僅是害羞了。


    “以寄習賦”,莫不是諧音“以寄媳婦”?原來他的詩不隻是表麵上的“相思”二字,還有這等見不得人的心思!過了一會兒,她又想道:興許他沒有這等意思?都是她自作多情也說不定呢!


    她羞惱地跺了跺腳,不知該如何麵對他。她捫心自問,討厭這樣的他麽?答案顯而易見,她會為了這樣一首情詩含羞輾轉,會對千裏之外的他滿心掛念,甚至於迴想起當初那個唐突的淺吻,第一反應不是生氣,而是羞澀,心中也甜絲絲的。


    這哪裏是不討厭便能概括的!分明是喜歡的。


    若此刻有人問她心悅何人,她一定會脫口而出,是蕭盞。可這情感為何來得這樣遲呢,若是能早點認清自己的心意,她定不會答應嫁給表哥。


    她手心的汗浸濕了緊握著的這箋小詩,暈開墨染,即使鬆開手,這張紙也皺得不成樣子。


    不管如何,她都已經定親了,不該生出這樣有違禮法倫理的念頭,更壓根兒不該給他這樣的希冀。否則既對不起靜王表哥,又害了蕭盞。


    她顫著手攤開掌心,深深地看了眼這首詩。一狠心將信紙團成一團,轉身丟進暖爐之中,看竄起的火苗將它吞噬,頃刻間化為灰燼。


    迴屋之後,她摘下一直以來戴著的蕭盞送的玉鐲,連同她來不及散去的甜蜜,一道封在錦盒之中,壓在箱底。


    同一輪明月之下,蕭盞因白日裏操練得累了,早早便躺下睡了,哪裏得知樓挽裳此刻的心思。美夢中的他正是春風得意時候,身側是嬌美無雙的樓挽裳,兩人好似蜜裏調油,情意綿綿。於是,還沒睡著的孫滬便聽見了侯爺一聲憨憨的傻笑。


    */原/創/首/發*


    盛夏來時,酷暑難耐,比往年還要熱上許多,武安伯府上下都被暑熱折磨得提不起勁兒來,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老夫人,每日服用湯藥涼茶,廚房還變著花樣兒為她做藥膳,可看她的精神還是不太好,讓大家都跟著著急。


    直到有一天,武安伯下朝後興高采烈地迴了府,去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笑道:“母親,二弟迴京在即!”


    老夫人一聽,也立時驚奇地問道:“此次當真?”


    武安伯道:“當真,今日早朝,陛下問及大理寺少卿之職空缺一事,太子進言保舉二弟,吏部尚書也列舉了二弟在蘄州的卓越功績,陛下大悅,命人擬旨,擢二弟進京。”


    “阿彌陀佛!”老夫人雙手合十,眉開眼笑,“你二弟可算熬出來了!咱們一家終於得以團圓了!”


    太子很是看好樓正則為人正直,為官清廉,於是他迴京之事,從前年就開始有消息。隻不過當時因為他身為蘄州知州監工堤壩,脫不開身,去年則是他不放心新堤能否防洪,執意留下來觀其後效,今年說什麽也該迴京了。


    這迴有陛下聖旨作保,該是萬無一失了。


    老夫人得了好消息,整個人精神煥發,也不臥床了,讓人將全家人召集起來,囑咐兒媳舒氏道:“你二弟一家兩年沒迴來了,院子裏下人們還指不定懈怠成什麽樣子,你命人將他們的院子收拾好。這迴你二弟做了京官兒,便是要在家中常住了,屋裏這些下人怎麽夠使的,你再命人去采買些手腳伶俐的!”


    舒氏也跟著她高興,連連笑道:“兒媳省得了,母親您就放心吧!”


    “好好!你做事我放心得很!”她笑嗬嗬地點頭,又看到了一旁亭亭玉立的大孫女,道,“采買之事你帶著阿婉一起吧,丫頭大了,也該懂得這些了。雜事繁瑣,你若是一個人張羅不過來,便讓文翰媳婦和阿婉幫你些,可別累壞了。”


    舒氏捏著帕子掩唇笑道:“有老夫人這句話,兒媳真是巴不得躲懶呢!就怕是交給孩子們張羅,您老又不安心。”


    老夫人也大笑道:“你啊,可教你說對了!得了,你們看著弄吧,隻是別讓老二媳婦迴來挑咱們的理就成!”


    二夫人哪裏是這樣刻薄的人呢!老夫人隻是對二兒媳拐帶了自家兒子的事情耿耿於懷,逮著機會便要挖苦一番罷了。眾人早就習以為常,也不接話了,隻把她交待的事情做好即可。


    樓挽裳和嫂嫂跟著舒氏學了不少,對家務也漸漸上手,舒氏才得以忙裏偷閑。


    蕭盞還是一月寄來一封信,有時絮絮叨叨說上許多瑣碎,有時卻也隻有一兩句話,卻再也沒有如第一封那般寫上露骨的情話。許是他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樓挽裳迴信,便不敢造次,此後的信都是中規中矩的了。


    這個月的信比往常晚了三日,樓挽裳接在手裏便鬆了一口氣,生怕他是出了何事。


    蕭盞在信中說今年的烈日格外灼人,他已經被曬得和胡護院一個顏色了,這讓樓挽裳忍俊不禁,她都能想到他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是何等的委屈。


    他還說自己在山上救下了一位被猛獸追趕的老者,沒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智者降雲子老先生,可見她平日所說的一心向善果然會得到好報。她又笑了,從字裏行間便看出來他這是求她表揚呢!


    樓挽裳一遍一遍地撫摸著信上不算雋秀的字跡,心情平和溫緩。但最後那兩句著實讓她自愧。


    “迄今未見阿姊複音,念與時積,常感汗暑無常,願自珍重。”


    她不能因為心中有鬼而不迴信呐!她明知他身在沙場卻對她甚為掛懷,卻不肯讓他得知自己的近況,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麽?


    她將這些月份收到的信件依次排開,重新看了一遍,終於命語蓉研墨,給他迴複了第一封信。


    下筆之時,她也不自覺地絮語了許多瑣屑小事,什麽讀書時看到的趣事,采買丫鬟時遇到的問題,甚至還有泡茶時多添了一撚茶葉這種事。除此之外,她還講說自己前些時日去看望定國公夫人,見到了代雲等等……


    寫著寫著,她不自覺地表達了自己對他的記掛,待迴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寫下了“相距甚遠,無可聚首,轉寄文墨,以托綿思,千裏咫尺,正盼來時。”


    她提筆思忖良久,不知最後兩句該不該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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