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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盞終於遂了意,眉開眼笑地纏著樓挽裳又陪他說了許久的話,見她實在是困得嗬欠連天,才依依不舍地放她迴去睡覺了。


    樓挽裳迴去後反而沒急著安寢,著人去胡護院那裏敲打一陣。其實她明白,若不是蕭盞自己執意在外麵等,下人們是萬不敢叫他在那兒幹吹冷風的。雖如此,她也得耳提麵命一頓,下一次定不能任由他恣意行事,萬一有個好歹,於情於理她都不好跟定國公府交代。


    翌日,雲散風息,太陽高高掛起,難得一片暖意融融。


    用過早膳,蕭盞陪著樓挽裳去園子裏逛了逛,兩人本來還想著去書房練一會兒字,就聽門房那邊傳話來,說是國公府那邊來人了,急著找侯爺迴府!樓挽裳問過才知道,單公公領了皇後娘娘口諭,正在公府裏等著帶蕭盞進宮去。


    樓挽裳等人都勸他快些,偏他滿臉慍色地坐在椅子上,就是不動,“姑母也真是,沒得擾人清靜!”


    他是皇後內侄,這般說話自是沒人管他,其他人可是半點兒也不敢跟著摻和。樓挽裳對著聽芙耳語幾句,打發她去做事了,又走到蕭盞麵前笑道:“娘娘定是思念於你,旁人歡悅尚來不及,你倒是老大不樂意,要是被娘娘知曉,怕是會傷心了。”


    蕭盞耷拉著眼皮,“皇上、姑母和太子表哥對我極好,宮裏金碧輝煌,有趣的玩意兒也多如牛毛,我倒不是不想進宮去,隻今日難得能和姐姐多待些時辰,不舍離去罷了。”


    樓挽裳隻好用話開導他,無非是兩人相處來日方長、莫讓皇後娘娘等急了雲雲。他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仰起小臉問道:“姐姐是否忘了什麽事?”


    樓挽裳一怔,仔細想了想,並沒有發覺,便搖頭道:“阿盞說的是何事?”


    蕭盞眸中的亮光熄了熄,怏怏道:“姐姐忘記便算了。”說著便讓人去取自己的鬥篷。


    聽芙抱著一個紅色錦緞包袱進門來,對著樓挽裳欠了欠身,“小姐,我把東西拿來了。”


    樓挽裳拿在手裏,遞到正由人伺候著披上貂裘的蕭盞麵前,見他一副明明好奇卻強裝不在意的模樣,不由彎了彎嘴角,“本想著明兒差小廝送到你府上,又怕誤了時辰,索性這會兒就給你,提前討個彩頭也好。”


    她話音剛落,就看蕭盞的眼睛又浮起了星光,雙手捧上了包袱,激動地道:“這便是姐姐送我的腰帶?”說著便動手欲拆。


    樓挽裳含笑看著他急切的樣子,道:“小心些,裏麵還有些小物件兒,仔細別掉了。”


    蕭盞放輕了動作,一層一層掀開錦緞,看到裏麵碼著的六個絡子、一對抹額和一條腰帶,頓時驚喜地反複摩挲。


    竟是比給她那堂弟的禮物還多呢,可見姐姐待他“勝似手足”!


    他不是女子,更不懂繡工上的差異,隻覺得既是出自婉姐姐之手,那必定是頂好的。他拿起那條腰帶跟身邊的小丫鬟道:“給爺係上。”


    樓挽裳攔了下來,笑道:“阿盞何必這般心急,你瞧你身上穿著鴉青色暗紋袍子,係上這腰帶反而不倫不類,等改天換上身淺色衣服再係不遲。”


    蕭盞又打量了一眼腰帶,銀白底子繡刻金雲紋,中間鑲有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白玉,果與這身衣服不相配,隻好作罷,又將灼灼目光投向了抹額,意圖十分明顯,看得樓挽裳莞爾,親手給他係上雙龍出海抹額,順便理了理發絲,道:“快些迴去吧,娘娘還在宮裏等你。”


    見他又有些猶豫,語蓉顧不得逾矩,低聲提醒:“侯爺還是快些吧,莫讓我們小姐難做。”


    國公府的管家已經在堂屋等了許久,小侯爺還是遲遲不露麵,要是傳到了外麵,指不定被人以為是她家小姐纏著人不讓出來呢!坊間有些婦人嘴上最是不堪,不管不顧事情的原委始末,隻憑興味亂講,教人沒得汙了耳朵。


    蕭盞雖不是很明了她話中的深意,但一聽到會連累婉姐姐,也不敢再拖延了,一疊聲地與樓挽裳道別,舉步離開。


    ·


    迴到國公府,老夫人便急切地教代雲領著蕭盞迴去換身衣裳,趕快隨她入宮去。


    他瞥見自己懷裏抱著的包袱,特地吩咐代雲給他找一身月白的袍子,終於還是用上了那條腰帶。


    老夫人拉著他給單公公說了幾句好話,又塞了些物什,這才上了金頂華蓋彩絡馬車,直至皇後所在的棲鳳宮。


    尋常人到了皇宮門前都得除車下馬,蕭盞卻得了皇上的特許,若是不肯換乘宮裏的軟轎,用自家的馬和車也可,更何況這輛乃是皇上禦賜的,更是沒人去攔了。


    皇後早早便打發了小宮人在外麵等他們,此時見著了,忙趨步而來,邊行禮邊道:“老夫人萬福、永樂侯萬福,娘娘正丨念呢,可來了。”


    老夫人笑說有勞姑娘,隨她進了正殿。


    甫一進門,便有一股暖意夾雜著清雅香氣襲人而來。主位上端坐著一位盛裝麗人,高高的福髻上珠翠繁嵌,正中心插著金底彩翼八寶鳳簪,眉如翠羽,肌似羊脂,朱唇帶笑,鳳眼含威。一見了兩人進門,立時變得溫柔可親起來,向他們招手,“母親、阿盞,到近前來。”


    老夫人帶了孫兒上前,對著她行了行禮,剛要坐下,才看見對麵還坐著一位眉目如畫的宮裝美人,忙笑著見禮:“賢妃娘娘也在啊!”


    賢妃笑得親切平和,以手扶起老夫人,道:“老夫人多禮了。本宮今日無事,特來此同皇後姐姐說會子話,卻不巧攪了你們母女小聚,真是罪過,這就告辭了。”


    皇後擺了擺手,笑道:“哪裏的話,咱們姐妹之間何需這般客套,岑玉同太子交好,本宮拿你們母子便當自家人一般。左右你迴去也是睡覺,不如和本宮陪母親聊聊。”


    賢妃從容地坐下,“妾身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盞向來是等祖母與姑母寒暄完了才出聲請安,他雖性子差了些,但勝在模樣好,在長輩麵前又擅賣乖,頗討皇後歡心。


    她未出嫁時便與弟弟感情極好,如今弟弟戰死沙場,她自然十分疼愛這個侄子。幾日未見,覺得這孩子比以前胖了些,欣慰地將他叫到跟前,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最近可有挑食?”


    蕭盞搖頭,“不曾了,如今吃飯總是不飽,哪還有心思挑三撿四。”


    皇後聽完一笑,看向母親和賢妃,“看樣子是要長身體了。”


    賢妃點頭稱是,老夫人卻道:“他還小呢,男子怎麽也要到十六七才開始抽條,還早著。”


    “那是本宮想差了,陛下子嗣不多,宮裏統共就隻三個皇子,太子同靜王均已成年,本宮竟記不起他們何時便長成這般高,剩下一個嘉王,本宮也沒工夫關注。”皇後說到後麵,聲音已轉為淡漠。


    眾人默了默,她察覺出氣氛不好,剛想說些別的,目光不經意掠過蕭盞的腰間,奇道:“阿盞這腰帶繡得精巧,母親打哪兒請的繡娘?”


    老夫人一愣,剛想迴話,就聽蕭盞急道:“婉姐姐不是繡娘!”


    皇後眸光一凝,緩緩地“嗯?”了一聲,“這個‘婉姐姐’是誰?”


    別是誰家妄圖攀龍附鳳的丫頭吧?


    老夫人立刻接過話來,將當日蕭盞落水被樓挽裳所救,以及他跟著人家看書習字等事一一告訴了皇後。


    “原來如此。”皇後這才明白,是自家侄子纏著人家姑娘,並非自己剛剛想得那樣,語氣放輕道,“那次母親進宮來都沒提過這位樓小姐,如今本宮得知了,是得好好賞她。”


    蕭盞一臉喜色,想替婉姐姐謝恩,卻被人搶了先。賢妃起身盈盈福禮,笑道:“妾身先替阿婉謝娘娘恩賞。”


    皇後蹙眉想了一瞬,方拊掌笑道:“是了,武安伯夫人是你堂妹,她女兒自是與你這姨母親厚些。本宮聽人說,你們靖遠侯府幾朵姐妹花皆顏色豔麗,可見生出的女兒也必是妍姿豔質、纖巧嫋娜的了。”


    三位婦人湊在一起又說了樓挽裳許多好話,蕭盞雖插不上幾句,卻與有榮焉。


    這時單公公進門來,道:“啟稟皇後娘娘,太子來了,說陛下知永樂侯今兒進了宮,教帶去見見呢。”


    這是陛下給的體麵,皇後笑得滿目柔情,交代了蕭盞幾句,便讓他跟著太子去了。


    提到了太子,她忽然幽幽一歎,“太子及冠一年多了,身邊連個可心兒的人都沒有,真真兒愁煞了陛下和本宮,既然你們說樓家阿婉貞靜賢淑,不如帶來給本宮瞧瞧。”


    老夫人是沒甚意見,賢妃卻踟躕一下,斟酌道:“不瞞姐姐,我那外甥女幼時受術士相看,言不宜早嫁,怕是要留到雙十往後。”


    皇後恍然,“那便算了,太子可等不起。”她看了賢妃一會兒,忽笑道,“怪說呢,靜王業已弱冠,身邊卻隻有兩個通房,也不急著娶妻,怕是在等他這個如花似玉的表妹啊!”


    “我與堂妹也隻口頭上說過幾句玩笑,並不曾定下婚盟。”賢妃也笑了,“岑玉不成器,盡作小兒女情態,不似太子胸懷天下,自然在女色方麵不怎上心了,還是要賴姐姐多給相看相看。”


    “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連通房都不肯納,他自己沒這等心思,本宮強按著成親反倒不美。”皇後說起這個就發愁,複重重歎息,不再提了,又繞到了靜王和樓挽裳的身上,道:“青梅竹馬倒也算一段佳話,岑玉未來的正妃,便與本宮的兒媳是一樣的,更要厚賞,不如就趁著此次臘八賜粥,教岑玉同阿盞一道去武安伯府。”


    “妾身謝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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