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皇後袖中的手指在顫抖,因為極度的憤怒,整張臉都變得扭曲。


    尹嬤嬤見勸不動,隻好放棄了。


    “來人,都進來服侍著皇後娘娘更衣!”


    小宮女沒進來,卻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這人著一身一等大宮女的湖綠衣裙,腰間束著墨綠色的束腰。頭發挽成普通的宮女發髻,發間也是碧綠色的玉簪。


    宮女的容貌十分普通,一臉蠟黃,身材瘦小,卻渾身透著一股子的威嚴,尤其一雙眸子裏,目光淩厲。


    皇上身邊的素姑姑?


    素姑姑,也正是林素衣易容而扮的。


    劉皇後挑眉,看了一眼尹嬤嬤。尹嬤嬤馬上怒喝一聲,“放肆,誰讓你闖進來的?跪下!”


    “我跪?你膽敢讓我跪?”林素衣冷笑。


    她上前一步,伸手便將尹嬤嬤的手腕給鉗住了。


    尹嬤嬤疼得齜牙咧嘴,尖叫起來,“啊,來人啊,來——”


    林素衣直接將她拍倒在地。


    “大膽賤婢,你敢以上犯上?”劉皇後大怒。


    但迎上林素衣的眸子時,她心中卻莫名升起一陣膽怯。


    殿內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外麵都沒有人進來,難道這宮女的本事很大?


    “不敢,劉皇後,我隻是來告訴你一件事,一件你困擾了多年而不知的心事。”


    “什麽事?”劉皇後眯起眸子。且看看她想幹什麽。


    “你知道皇上為什麽一直對你不聞不問嗎?你有家勢,有容貌,有才學,卻一直忽視你,你位居高位,這宮中的鳳印,直到今年才落在你的手裏。你不想知道原因?”


    劉皇後袖中的手指握緊,挑眉看她,“什麽原因?”


    “因為,他這輩子最喜歡的一個女子,卻嫁給了別人,而娶那女子的男子原先是你的未婚夫,皇上在心中一直在怪你。怪你為什麽沒嫁給那個男人,如果當年你嫁了,皇上就能娶到那個女人了!”


    劉皇後的身子顫了顫。


    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雙目緊緊地盯著林素衣,“你究竟是誰,你怎麽知道這些事情?”


    “我是皇上身邊的大宮女,皇上的事,還能瞞得住我?”


    “……”


    “我隻是覺得你可憐,所以才告訴你罷了。”


    劉皇後忽然笑了笑,“你這樣說,我就相信麽?你想讓我對皇上生起恨意,你居心何在?”


    “娘娘,信不信由你,帝寰宮內殿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上麵畫著三十一朵紅梅,你將殿中多寶閣上從左到右數到第三十一個閣子,轉動裏麵的花瓶,就可從畫的後麵拿到你想找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我想要什麽?”


    “謝宏與那個女人都善畫,兩人畫風簡直一模一樣。那裏麵的畫作究竟是那個女人畫的,還是謝宏畫的,你不想知道?”


    “……”


    劉皇後怔在當地,目光空洞。


    元武帝的心中一直有著端木雅?


    嗬,可笑!她的前未婚與現在的夫君都喜歡端木雅,那她算什麽?


    林素衣是什麽時候走的,她都未發覺。


    直到已被解開xue位的尹嬤嬤伸手扶上她的胳膊,她才迴過神來。


    “娘娘,你還好吧?”


    “尹嬤嬤,快,更衣,本宮要去帝寰宮!”


    未婚夫喜歡著端木雅,皇上也喜歡著,怎麽可能?那個小宮女一定是騙她的!


    。


    帝寰宮的偏殿。


    從鏤空的鶴型大香爐的銅嘴裏,時時飄出龍涎香的濃鬱香氣。


    天色已暗了下來。


    有兩個宮女輕手輕腳地走進殿中,一一將燈盞點亮。


    端木斐坐在窗邊獨自一人下棋。


    他的臉上貼著一塊極薄的人皮麵具,遮住了原來的容顏,經過巧妙的修飾,跟人的皮膚一模一樣。


    他的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雖然年近四十,但卻有著絲毫不遜於年輕人的翩然之姿與清澈眼眸。


    眸色平靜如湖,唇角微微上揚,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溫潤如玉的氣質。


    抬手執棋間,自有一種難以描述的風采。


    宮中幾個侍立的太監宮女都驚歎著,世間竟有這等風姿的人,大約神仙便是這樣吧。


    尤其是宮女們,眼神不時的瞟到他的身上。


    有人已在悄聲地交頭接耳,拿他與奕親王段奕做著比較。


    若這人年輕二十歲,一定不遜於當朝的奕親王吧。


    青雲閣主,一身醫術精湛,而且,傳說他富可敵國,還沒有娶妻。


    也不知哪位有福的女子嫁給他,哪怕,做個屋中人,或通房大丫頭,也是享福一生了。


    宮女們的眼裏都閃著興奮,時不時上前,剪剪燈花,或是添個茶,送個點心果子。


    忽然,有個小宮女的臉上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


    她低聲哎喲了一聲,捂著臉疼得眼淚汪汪。


    站在她身旁的另一個小宮女忙小聲問道,“你怎麽……”啦?


    話未問完,她自己的臉上也挨了一下。


    沒一會兒,又有宮女的臉上被不明物擊中。


    反而太監們個個都沒事。


    一時間,侍立在殿中的五六個宮女,頓時嚇得不敢吱聲,麵如死色。


    傳說,當年的先皇便是在這座偏殿裏駕崩的。


    聽人說,這座殿中,常常會在半夜裏,聽到有人在哭,四處找,卻又不見人。


    難道……


    幾個宮女們,嚇得不時地看向端木斐求救。


    端木斐卻對宮女們向他頻頻示好的眼神,直接漠視。


    但這時,他執棋的手卻一頓,眉尖皺起,似乎還微微歎息了一聲。


    小太監小貴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一旁,聲音輕輕地說道,“閣主,皇上說,您要是乏了,可以在這裏休息著。”


    他起身輕拂衣袖,看了一眼小太監,微微一笑,“好,有勞小公公帶路。”


    剛才有人來報,公主毒殺了小皇子段瑞。


    元武帝原本正在與他對奕,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出了帝寰宮,隻怕一時半會不會迴來。


    而且,這座殿中有人偷偷的潛入進來了。


    端木斐被小貴子引到偏殿的一間雅室。


    皇家的房舍自然不會比一般人家的差,進出三道門,屋中雕欄畫棟,精美雅致。


    “閣主,請。”


    端木斐點頭抬步走進屋內,很快又有四個宮女馬上跟了上來。


    他迴頭朝小貴子看了一眼,“本閣主喜靜,讓她們都下去吧。”


    宮女們看了他一眼,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


    但,這位神秘人的身份相當尊貴,每次他來,皇上都親自接見,還派了不少人來服侍。


    三公與皇親們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將床鋪好,焚了香,宮女與太監們一一退出。


    端木斐卻沒有走向裏間,而是走到桌旁。


    桌上放著幾疊點心,一壺泡好的茶水。


    他伸手在每個點心盤子上點了點,望著虛空歎了口氣。


    “出來吧,她們都被你嚇跑了。跟了一路了,有沒有餓?下來吃點東西。”


    很快,一陣衣袂聲響,一個紅衣女子輕盈的身子從房梁上飄然而落。


    “算你有良心,沒有一直在那裏下棋,還記得我沒有吃午飯。”


    端木斐歎口氣,搖搖頭,“……”


    謝甜彈彈衣裙上的灰,大大咧咧的走到桌邊坐下。


    “其實,我剛才也去禦膳房裏走了一遭,但想著,偷著吃不如你關心我送與我吃,我便一直忍著。”


    她抓起桌上的茶壺,聞了聞,笑道,“咦,是千金一兩的上等雨霧茶?老皇帝好享受啊!”


    說著,她將茶水倒在手上洗了手,又拿著一塊鏽著龍紋的絹布拭幹了手上的水漬。


    謝甜看了一眼端木斐,嘻嘻笑道,“有生之年在皇宮裏住一天,不枉白活一世,哈哈哈。皇帝老兒的茶葉水果然極好,清香撲鼻,不知天天用來洗手是不是會對皮膚有更好的保養?”


    端木斐挑眉,“這種茶葉,悅客酒樓裏有很多,你想要,一會兒迴去後,我讓人全部送到你的房間,你天天泡了洗手也可以。”


    謝甜白了他一眼,“那不一樣,你再有錢,身份也隻是財主,這可是皇帝的東西,東西雖然一樣,沾上身份,意義就不同了。在我們那兒叫身份包裝。懂不?”


    端木斐搖搖頭,“不懂。”


    謝甜覺得對牛彈琴,“無趣!”


    她朝他翻了個白眼,拿起筷子吃起來。


    端木斐懶得跟她理論,她的思想與常人太不相同了,便又溫聲說道,“快吃吧,吃完了你自己迴去。”


    謝甜咬著一塊糕點,眨眨眼,口裏含糊不清的說道,“什麽?我還沒有睡過龍床!沒有在皇帝老兒的浴室裏同你洗過鴛鴦浴,你就趕我走?我不是白來皇宮一迴了?”


    “我來辦正事,不是來玩的。”端木斐頭疼的看著她,無奈說道。


    “沒關係,你辦事,我跟在一旁看著就行,沒準還能幫你,就你現在的身手,也不知能不能殺一個護衛?”


    “我身體恢複了,不勞你cao心。”端木斐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


    “我不放心,我擔心你萬一又掛了,老娘又得等個五六年,老娘我今年已經三十……,哦不,十八一枝花,不能再等了。”


    端木斐望著燈下的女子,十來年,她都沒什麽變化,除了更加粘人,說話更加不著調以外……


    一粒黑芝麻沾上她的唇角,白皙的肌膚,黑色的芝麻,竟然有種詭異的誘惑。


    他心神一跳,就要將頭扭過,哪知她又伸出舌尖將那粒芝麻勾進了嘴裏,還睜著秋水眼眸怔怔看著他。


    他趕緊閉了眼側過頭去,喉間莫名一幹,咕咚吞下一口口水。


    謝甜怒目:“……”


    端木斐沒再看她,找了張椅子安靜地坐在一旁,仿佛老僧坐定。


    等聽到她怒氣衝衝將筷子拍在桌上,他反而起身走到她的身邊。


    俯身看向她,溫和說道,“甜甜,現在想不想睡?”


    “老娘隻想睡你!”謝甜沒好氣的一把抓著他胸前的衣衫,咬牙怒道,“端木,你在這些東西裏偷偷下了藥是不是?哼哼哼,你屋裏那些瓶瓶罐罐裏的藥物,早被我研究透了,想迷倒老娘,不可能!”


    詭計被識破,端木斐隻好認真說道,“皇宮中,看似平靜無波,實則藏著兇險。那元武帝不是你表麵看到的那樣無用,他誠府很深,他在他的寢殿中藏著不少機關。”


    “端木,你說得這麽兇險,又怎知我不放心你?”


    “這宮中我來過多次,路線熟悉,而且,他們忌憚我的身份,不敢對我怎麽樣。因為元武帝沒有我的藥,便不能坐立。”


    “我不管,你要不讓我跟著,我就……”謝甜眼波一轉,媚眼如絲,唇角浮著一抹妖嬈的笑意。


    端木斐眯著眼,“……”


    “老娘就跟老皇帝滾床單去!以我謝甜的美貌容顏與謝家長房大小姐的身份,做個皇後一定是不在話下!我剛才瞧過了,那皇帝老兒除了腿不方便走路,模樣兒倒也不差,年輕時,也一定是個美男!”


    端木斐的臉上頓時一黑,聲音也沉下來。


    “甜甜,你年紀太大,進宮需是不到十四的年紀!你的年紀三十都過了!做皇後是不可能的,做個嬤嬤的話……”


    謝甜咬牙切齒。


    “老娘這麽大沒嫁人,還不是被你害的?不管了,老娘今天就要跟著你!否則……哼哼哼……,你待會兒到龍榻上找老娘吧!”


    她勾著紅唇,眼波閃著妖媚,冷笑著看著端木斐,而心中卻是心花怒放。


    端木斐聽到她勾引別的男人居然發怒了?發怒了?


    太好了!


    他閉了閉眼,無奈一歎,“好吧。待會兒,記得別亂跑。”


    “知道了!”她嘻嘻一笑,踮起腳來便將紅唇往他臉上湊。


    端木斐卻伸手一推,擋住了她的唇,皺著眉頭,“你嘴裏有芝麻糕的味道!”


    謝甜:“……”


    。


    端木斐將雅間裏屋的門關死,又將帳子放下,與謝甜躍上房梁揭開瓦片,踩著屋頂潛入到了元武帝的寢殿。


    謝甜生怕端木斐將她甩了,一直緊緊的抓著他的胳膊。


    帝寰宮元武帝的內殿裏,燃著幾隻昏黃的燭火,大門緊閉,空無一人。


    她朝四周望了望,皺著眉頭。


    “端木,這皇帝老兒的臥房也不咋地,除了鑲嵌的金子多了點,地方大了點,看著陰沉沉的,滲人的很!”


    “你不是要睡在這兒嗎?”端木斐扭頭淡淡瞥了她一眼。


    謝甜:“……”


    她隻是說說而已,這鬼地方,跟她小時候參觀的皇家宮苑差不多。


    那時候是人多大家一起看,又是在白天的時候,而現在天色昏沉,就她與端木斐……


    而且,天曉得這裏死過多少人?


    在死過很多人的地方睡覺……,她還是不要了。


    “忘了問你,你到這裏做什麽?”謝甜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問道。


    端木斐沒說話,而是眉尖擰起,雙目朝四處看著。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龍榻頂端。


    “那兒有什麽古怪?”


    端木斐抽出被她抱著的胳膊,“站在一旁別亂跑。”


    他腳尖一點躍上床架,伸手按向雙龍戲珠的龍珠上。


    哪知忽然有一排細密的暗器射出來,正好射向站在龍榻前方的謝甜。


    謝甜正眯著眼著他,一動不動。


    “甜甜快閃開!”


    他飛快地撲下來,伸手攬著謝甜的腰身快速朝地上一滾,躲開了那排暗器。


    “你剛才發什麽呆?你不要命了?”端木斐怒道。


    謝甜忽然勾唇一笑,“端木,原來,你還是擔心我的,怕我死啊。”


    妖嬈紅唇,攝人心情。


    端木斐一怔,這才發現,他正撲在謝甜的身上,已聞到她身上的淡淡的甜香。


    “……”


    這女人,肌膚身材依舊如少女般嬌好。


    謝甜伸手一勾他的脖子,將他拉了過去,然後打了個滾,坐在他的身上,勾唇淺笑看著他。


    端木斐卻眉頭一皺,猛然推開她,從地上爬起來,神色淡淡拂著衣袖。


    “時間不多了,辦正事要緊。”


    謝甜坐在地上咬牙:“……”


    不解風情的死男人!


    她正在心中惱恨著端木斐第一千次拒絕了她,忽然,端木斐伸手將她撈起來,摟著她的身子閃身躲到了元武帝寬大的床上。


    謝甜心中一喜,雙手環著端木斐的腰,花癡狀將頭靠在他的胸前,兩眼放亮盯著大床。


    “端木,這床好寬啊,長五公尺寬五公尺,貌似……整麽滾都滾不到床下,皇帝老兒果然好享受。要不,咱倆試試?我活了幾輩子,還沒睡過龍榻……”


    “胡說八道!沒一句正經!”端木斐低喝一聲。


    謝甜:“……”


    好心情又被他破壞了,該死的端木斐!


    她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忽然被端木斐捂住嘴。


    他低聲道,“有人來了!別鬧了!”


    謝甜也早已聽到有腳步聲到了外殿中。


    她馬上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內殿的門開了。


    一個女人冷聲說道,“守在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娘娘。”


    門“吱呀”一聲又關上了。


    娘娘?


    謝甜眨眨眼,劉皇後?


    她將帳子掀起一條縫,朝外看去。


    隻見劉皇後緩緩地走到牆邊,望著上麵掛著的一幅畫出神。


    她看了一會兒畫後,這才轉身走向一處高大的書架前。


    劉皇後在那架子的一個格子上轉動了一個花瓶,牆上那副紅梅畫卷後,馬上有機關的聲音響起來。


    端木斐與謝甜互相看了一眼。


    謝甜更是好奇,皇後偷皇帝的東西?


    嗬,有意思。


    劉皇後掀起畫卷,畫卷後麵現出一個書冊大小的洞。


    她從裏麵取出一個長型的木匣,打開木匣,取出一幅卷軸來。


    端木斐盯著那卷畫軸,忽然唿吸一窒。


    劉皇後並未發覺床上的帳子裏正有兩人目不轉盯的盯著她。


    她緩緩的打開了卷軸。


    然後,她整個人癱軟一般的坐在地上,臉色慘白,抽抽嗒嗒的哭起來,口裏還嗚嗚咽咽說著什麽。


    謝甜豎耳細聽,隻聽得到她口裏不時的說著端木雅與謝宏的名字。


    至於說的是什麽,卻因為太含糊了聽不清楚。


    端木斐一直皺著眉頭。


    而這時,劉皇後的聲音忽然高了幾分,臉上帶著怒意。


    “居然是真的,真的,嗬嗬……”劉皇後慘然笑起來。


    ……


    “謝郎,是我家對不起你,又不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麽就恨上我了?你這個負心漢!”


    ……


    “你跟那個端木雅見一麵就許了終身成了親,你是成心氣我是不是?你不是真心的是不是?”


    ……


    “不過,她終於死了,嗬嗬嗬,你退了婚約娶了別的女人,你給我的恥辱,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


    劉皇後的雙目中透著森然的殺意,昏昏黃黃的小燈籠光暈下,更顯得駭人。


    而在這空曠的寢殿中,她的聲音如同從地獄裏傳來,聲音淒然。


    忽然,一抹紅影向她襲來,劉皇後眼皮一翻,倒在了地上。


    謝甜與端木斐雙雙從床上跳了下來。


    謝甜冷笑,“想不到,這劉皇後心中還藏著這麽多的故事。”


    端木斐彎下腰,緩緩地撿起地上的那幅畫卷。


    “我找了六年的尹山梅嶺圖,最後一卷果然是在這裏。看來,今日沒有白來。”


    “尹山梅嶺圖?”謝甜眯起眸子,“這是什麽畫?”


    “小雅愛梅,便畫了十卷尹山梅嶺圖,曦曦收著九卷,最後一卷,在小雅與謝宏大哥出事那天來不及收,而弄丟了。”


    “那……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端木斐的目光望向龍榻那裏,雙目一沉。


    “元武帝一直喜歡著小雅,小雅的東西,也許是到了他的手裏。所以,我才悄悄接近他,想辦法找到這第十卷。果然不出我所料……”


    “老皇帝?他女人那麽多。還想小雅?嗬嗬!”謝甜冷笑一聲。


    端木斐沒說話,神色也不似剛才那般溫和,臉上布滿著冷意。


    謝甜又道,“聽劉皇後剛才說的話,她與謝宏大哥似乎有著婚約,可後來謝宏大哥為什麽退婚又娶了小曦兒的母親?”


    “二十二年前,謝宏大哥滿門被殺。謝宏大哥身受重傷,也顯些喪命,被路過的小雅救了。”


    “謝宏大哥全家被殺?”謝甜心頭一驚。“誰幹的?”


    “不清楚,謝宏大哥也查了許久,查不出來。”


    謝甜默然,原來,當年還有這麽一出恩怨。


    “這劉皇後口口聲聲說謝宏大哥喜新厭舊,看上了小雅,舍棄了她,可是,我見過謝宏大哥幾次,他應該也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吧?”


    “他當然不是!謝家與劉家的婚約本來是兩家長者的意思,是劉家先背信棄義。”


    “……”


    “因為,他已成了孤兒,家道從此沒落,劉家便不同意這門親事了,故意怠慢與當麵羞辱,謝宏大哥隻好退了親事,同小雅到了尹國。再後來,他憑借自己的能力,一路官升到了丞相。最後也娶了小雅。”


    “……”


    “而且,我每次見到他們夫婦二人,他與小雅都是形影不離,常常在一起研究畫作,撫琴,照料著小雅的日常起居。幾年如一日的疼著她。他們是最恩愛的夫妻。”


    “……”


    “小雅生曦曦姐妹時,差點丟了命,謝宏便瞞著小雅,在曦曦姐妹出生後當天,開始服絕子藥。”


    謝甜心中吸了一口涼氣。


    一個男人為了女子的身子健康而自斷子嗣,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端木斐又走到牆壁那處掛著落梅圖的地方,凝神細看。


    謝甜也好奇的將頭湊近去看,“這畫有什麽問題嗎?”


    “三十一朵梅。轉動書櫃的第三十一格上的花瓶,能開啟牆上的機關,找到這幅畫卷。”他道。


    “什麽意思?為什麽是三十一?”謝甜眨眨眼。


    “小雅是三月十一出生的。元武帝以此數字,設了機關。”


    “元武帝居然是個長情的人!”謝甜輕笑,“這件事,你要跟曦曦說嗎?”


    “先去奕王府吧。”


    …。


    段奕帶著雲曦迴到了奕王府裏。


    才下馬車,他便叫過青衣,“速去將朽木將到後宅。”


    青衣見段奕一臉緊張,臉色都白了,“是,主子。”


    風一陣的奔西柳院去了。


    段奕沒讓雲曦走路,而是直接抱著她到了後宅的喜房裏。


    雖然一路上沒見什麽仆人——估計被朱管家清場了,但,萬一有人悄悄的看了呢?


    她臉上好一陣窘迫。


    “我沒事,你別驚得整個府裏的人不得安生。”


    “有沒有事,看看再說!”段奕不理會她,


    進了二人的喜房,段奕將她小心的放在外間的小榻上,又取了錦被蓋在她的身上。


    “先躺著別動,我去看看朽木來了沒有。動作真夠慢的!”


    雲曦一笑,“西柳院離這兒遠,你又是一路跑來的,朽木道長哪裏有那麽快?”


    “你倒是幫他說話!”


    雲曦道,“太後的身子都是他一直在調理,他可有著大功!”


    段奕才走到外間珠簾處,朽木被青衣給拽來了。


    “丫頭,輕點輕點。老夫的胳膊都快被你掐斷了。”朽木正在抱怨。


    “你再慢點兒,王爺就會掐斷你的腿,快點,王妃還等著呢!”


    青衣沒好氣的將他推了進去。


    朽木一腳踏進屋內,便被段奕拽了進去,“再慢一步,你的腿就不必要了!”


    “什麽事,看把你急的?你媳婦出事了?”朽木眼皮直翻翻。


    段奕怒得朝他身上踢了一腳,“敢胡言亂語,再割了你的舌頭!不!本王會讓師父來割!”


    一聽段奕提到了謝甜,朽木老實多了。


    他朝小榻上一瞧,雲曦眨了眨眼,朝他微微一笑,“道長!”


    “她很好啊,看什麽?”


    “她翻了院牆了,本王擔心她動了胎氣,你快給瞧瞧。”


    “胎氣?”朽木不敢大意了,忙收了臉上的嬉笑。


    這丫頭的身份就夠寶貝的了,丫頭肚子裏的小東西……


    他嚇得身子一抖,他可得罪不起!


    甜甜會抽了他的筋,端木斐會剝了他的皮,段奕這小子會直接將他剁了!


    青衣將一塊帕子放在雲曦的手腕上。


    朽木捏著胡子眯著眼把起脈來,一會兒左手,一會兒右手,半晌才收了手,收起了藥箱。


    他看了一眼段奕後,一言不發走出了屋子。


    段奕走到雲曦的麵前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先休息著,我去跟朽木討要幾貼藥膳單子。”


    “好。”


    雲曦點頭,她其實什麽事也沒有,段奕卻這麽緊張著,她不好拂他的意,隻好聽話躺著。


    屋子外間,段奕追上了朽木。


    “到前麵說。”段奕道。


    兩人走過幾個庭院,段奕才停下了腳步,蹙眉看向朽木。


    “快說,她身子怎樣?”


    朽木捏著胡子,眯著眼,“奇怪了,她的脈相時而浮,時而急,像是有兩絲……”


    “什麽意思?”


    “你也是個大夫啊?這也不懂?”


    段奕的臉一沉,“本王隻會看內傷外傷,這是婦人病!你拿手的不是婦人病嗎?”


    “嗬嗬,你終於誇了老夫一迴了。”朽木心情大好。


    段奕不耐煩了,“讓你快說王妃的情況,別盡扯些廢話!”


    “你小子本事真不賴,恭喜你,會得一對雙生子!”


    段奕一怔,“你說什麽?雙生……子?兩個月時間都不到,你也能看出來?”


    雙生子固然可喜,但是她的身體……


    他的心往下一沉,不喜反而憂慮起來。


    朽木朝他翻了翻眼皮,“你當老夫的神醫名號是買來的?老夫替人把脈,這麽多年來,就沒有錯看過!”


    段奕立於當地,擰眉沉思。


    “不過,她的身體不太好啊。”朽木微微一歎,“她那一家子的女人……”


    段奕忽然打斷他的話,“這件事,不得跟任何人說起。另外,開幾副安胎的方子來!”


    “老夫知道,不會亂說的,你寶貝著你的媳婦,怕她害怕是不是?其實,她的祖輩上,出現意外死掉的,隻有五層的女人,也許她命大……”


    段奕的臉色忽然一白,“行了,快去吧!”


    …。


    雲曦正半闔著眼躺著床榻上,想著今天宮裏的事情。


    門口的珠簾子輕輕的晃了晃,一個小人兒咚咚咚的腳步聲跑了進來。


    她睜開眼,就見段瑞站在她的麵前,睜著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怔怔看著她。


    紅萼站在門口緊張的說道,“奴婢有罪,沒看好小侯爺,打攪到王妃休息了。”


    雲曦朝她擺擺手,笑道,“我沒睡呢,你別自責了,既然小瑞來了,讓他同我說說話好了,你去忙吧。”


    紅萼心中一鬆,又朝雲曦低身福了一福,“今天在宮裏,多謝王妃相助解圍。”


    那個劉皇後想刁難她母子,要不是奕王妃,段瑞就得吃苦頭了。


    雲曦笑道,“他也算是我侄子,我不幫他,誰幫她?”


    紅萼道了謝,退到廊簷外麵去了。


    段瑞伸手摸摸雲曦的臉,說道,“nai娘說,你生病了?那我摸摸你吧,nai娘說,頭疼時,摸摸頭就不疼了。”


    雲曦笑,“嬸嬸隻是累了,不是生病。”


    “哦……,”段瑞似懂非懂的眨眨眼。


    雲曦又想起一件事來。


    “小瑞,今天在宮裏時,你推那嬤嬤的本事,是誰教你的?”


    “隱叔叔。他說,壞人使壞就要打。”


    隱叔叔?青隱衛中的大頭領青隱?


    青隱的武功可不弱。


    她瞬間明白了。


    青隱會教段瑞練武,一定是受了段奕的指示。


    她摸摸他的小臉,又溫聲說道,“隱叔叔說壞人要打,沒有說錯,但要量力而行。你才四歲,你同一個大人衝撞,她打你,你就得吃虧了。”


    段瑞眨眨眼,看著她,“我跑得快。”


    雲曦一笑,“你跑快,對方要是人多呢?”


    段瑞歪著頭,想著雲曦的話。


    “要是人多時,你必然要吃虧。所以,在你還沒有長大前,凡事要藏拙,將自己的本事藏起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輕意拿出本事來,要打,就得使計謀,打得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不是當麵頂撞用蠻力!”


    段瑞眨眨眼,點了點頭,“嬸嬸,我知道了。”


    雲曦笑,他答得幹脆,真聽懂了?


    又同他說了一會兒話,青衣將他領出去送到紅萼那裏去了。


    她正要起身,又有腳步聲急促的走來。


    “別動,躺著!”段奕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摁著她,扶著她又躺下了。


    “要吃晚飯了呢,還躺著?”雲曦蹙眉,“難道讓母後一人吃飯?”


    “怎麽會呢?哀家還會自己走來啊。”瑞嬤嬤挑起簾子,德慈笑著走進來。


    雲曦又要起身,德慈忙擺擺手,“別動,別動,休息著。”


    段奕起身朝德慈走去,扶著她走到雲曦的榻前坐下。


    “怎樣,有沒有不舒服?”德慈往她臉上仔細地看了看,一臉的關切。


    “沒有,是王爺大驚小怪。”一屋子都站著唯有德慈坐著,她卻躺著,臉上有些難為情。


    “不,小心為好。”德慈拉著她手笑著。


    雲曦是合衣而臥,腰間的一塊玉佩滑落在錦被外。


    德慈的神色忽然一凝,迴頭朝段奕的腰間看去,他也正係著一塊同樣的玉佩。


    正是她在雲曦出嫁前,到夏宅送給兒子兒媳的禮物。


    “曦曦,小奕,這玉佩要天天佩戴著。”她道。


    段奕微笑道,“母親送的東西,當然會天天戴著。”


    “不,這不僅僅是一塊玉佩,這是塊護身玉佩!”


    護身?


    雲曦詫異低下頭看著那塊玉佩。


    這玉佩有什麽問題嗎?


    因為雲曦被段奕強行按在床榻上休息著,晚飯也是在屋子裏吃的。


    德慈段奕都在屋中陪著她。


    吃過飯,天已全黑了。


    德慈又盯囑著段奕好生看好雲曦,便扶著瑞嬤嬤的手迴自己園子裏去了。


    段奕一直將她送到喜房的外間廊簷下。


    迴來時,見雲曦的手裏捏著那塊玉佩出神。


    “想什麽呢?”他上前摟著她的肩頭。


    “我在想這塊玉佩,母後說是防身用的,怎樣防身?看起來,隻是一塊很普通的玉佩而已。”


    “以後再想吧,天不早了該睡了,明天一早得迴夏宅,你想讓楓大哥與嶽母大人等得著急?”


    雲曦正要說話,忽然挑眉,“有客人來了,睡不了。”


    “我去看看。”


    雲曦見他一臉鬱黑的走到外麵去了,不禁好笑。


    新婚中就被人打攪,段奕心中一定惱火著。


    房梁上,有兩人的腳步聲漸漸的近了,不一會兒,落到院子裏。


    便聽一人嘻嘻笑道,“小奕兒,跟為師說說,新婚是什麽感覺?是不是日子過得賽神仙?”


    說話的正是謝甜,她帶著端木斐沒有走王府的正門,而是翻著院牆直奔段奕的喜房。


    段奕的臉一沉,“師傅,剛才還是神仙,但被你打落在了塵世。”


    謝甜眨眨眼,“……”


    “都跟你說了,先讓人通報,不要直接來打攪。”端木斐一臉的責備。


    “我……我隻是想來得快點嘛!”她朝端木斐翻了個白眼,又笑嘻嘻的看著段奕,“小奕兒,你不會生氣吧?其實我昨晚就想來鬧你們洞房,奈何這王府周圍布著幾千個青隱衛,老娘同他們打到天亮也沒能進王府的大門,還差點累死!”


    段奕:“……”


    “那原本就是防著你的,你那麽傻還硬闖。”端木斐冷嗤。


    謝甜:“……”


    雲曦挑簾走到外間。


    “舅舅,姑姑。你們來了?”


    端木斐隻笑著點了點頭,謝甜眨眨眼,“來看新娘子,沒有被新郎折磨壞吧?”


    雲曦臉上一陣窘。


    段奕轉身看向雲曦,臉上頓時一沉,“外麵天涼了,趕緊進去!”


    說著上前摟著她的肩頭往裏推。


    謝甜偏頭看向端木斐,一臉哀怨,“端木,我忽然發現好冷。”


    說著,她的肩頭還抖了抖。


    “小奕屋裏有不少熱茶,喝了暖身。”


    端木斐在她麵前施施然走了進去。


    謝甜,“……”


    個不解風情的死男人!


    她跺跺腳憤恨著進了屋裏。


    有客人到,青衣馬上進屋來奉茶。


    端木斐在外間的主坐上落座,從袖中取出一卷畫卷來遞給雲曦。


    “曦曦,記得當初我同你的賭約是什麽?你會爬牆了,便送你尹山梅嶺最後一卷。”


    “尹山梅嶺圖?”她驚訝的站起身來。


    段奕扶著她坐下,從端木斐的手裏接過來遞到她的手裏。


    她看著手裏的畫卷,有些不敢置信,手指微微發抖。


    緩緩打開來,畫卷上,遠處是迷漫著層層薄霧的尹山,近處是幾隻斜斜的紅梅。


    下麵是用古體南詔字落款,雅。


    是她生母端木雅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端木斐,聲音帶著哽咽,“舅舅,這圖是從哪裏找到的?”


    當年追殺的一批人中,有幾個黑衣人闖進了屋子,翻箱倒櫃的找著什麽。


    後來,她與段奕迴到那座草堂裏時,發現金銀錢物都沒有少,卻隻少了這副畫卷。


    畫卷隻是普通的畫,她一直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麽要搶走。


    “舅舅,這畫……是從哪裏找到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擁有這畫卷的人,一定到過當年的黑水嶺,而且,進過草堂,目睹過那場刺殺。


    “是從老皇帝那兒偷來的,他寶貝似的,藏得隱蔽著呢!”謝甜嘴快,馬上說道。


    “元武帝藏著我母親的東西?”雲曦心中吃了一驚。


    她看了一眼謝甜,又望向端木斐,“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端木斐道,“二十二年前,小雅以尹國郡主的身份來過京城,接見她的,是當年還是梁國醇王的元武帝。但,那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後來,小雅迴尹國時,帶走了謝宏大哥,也就是你的父親。”


    原來元武帝認識母親。


    這就說得過去了。


    今日在大殿上時,元武帝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有著探究,有著訝然,更多的是幾分柔情。


    謝甜看了一眼端木斐,見他沒反對,她便道,“還有一件事,曦曦,劉皇後與你的父親本是有著婚約的,但謝家出了事,劉家便勒令你父親退了婚。”


    她抬頭眯著眼看著謝甜,劉謝兩家有婚約?


    難怪呢!


    劉皇後今天看到了她的真麵容——一張與端木雅有著七八分像的臉時,眼裏頓時騰起了怒火。


    原來,當年的事情是這樣的。


    送走了端木斐與謝甜,段奕給她去了釵環,退了外衫,又小心的將她抱進了淨房。


    她全程都如一個木偶人一般由著段奕給她沐浴更衣。


    就連段奕送來了極苦的安胎藥,她也沒被苦得清醒過來。


    她的整個腦海裏,都在想著剛才舅舅與姑姑對她說的那些事。


    母親曾對一人喊道,“他還不死心麽?他究竟想怎樣?”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段奕的聲音在她的耳旁響起,溫潤的唇很快就覆蓋在她的唇上。


    她這才迴過神來,伸手捧著他的臉。


    原來,她已被他送進了被子裏。


    他伸手攬過她的腰身,將她摟進懷裏,小心的抱著。


    “段奕,我前後想了想,關於當年的那場刺殺,我終於明白了是怎麽迴事。那場刺殺,不是一人所為。而是好幾批人!”


    段奕眼睛一眯,“……”


    “那些人中,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西寧月,那天,她同母親說了不少話,我記得她的聲音。她是因嫉妒母親被舅舅喜歡著,所以因愛生恨,不遠千裏去刺殺我母親。”


    “……”


    “還有一拔人,是因為母親的身份是南詔靈族的聖姑,母親違反了聖姑不得成婚生子的族規而被那幾個護法追殺!”


    “……”


    “另外,就是手持雙頭蛇短箭的景姑了,她在元武帝的身邊當過差,又承認了自己挑撥過這起恩怨!不過,那個婆子究竟是什麽來頭?她為什麽要挑撥大家互相廝殺?”


    段奕伸手撫上她的臉頰,點了點頭。


    “是這三批人,你說的對。前後兩批人已死,景姑也有青一與青二帶著人追她,剛才宮裏來話,那婆子還在宮裏,你放心,她活不久的!而且,我懷疑,太後中毒,也是她搞的鬼!”


    “段奕……”她將頭靠在他的懷裏,閉上眼,張了張口,將想說的話吞了迴去。


    “嗯,都過去了,現在,你不再孤獨了不是嗎?”段奕將她摟在懷裏。


    她其實想說,在知道元武帝喜歡著端木雅,還收著最後一幅尹山梅嶺圖時,她便想起多年來一直追著她一家三口四處搬家的人是誰了!


    因為母親曾衝著幾人喊道,“他還不死心麽?他追了這麽年究竟想幹什麽?得不到就殺麽?”


    那些人說著京城口音,她起初還一直以為是假貴妃西寧月的人。


    因為西寧月一直嫉恨著端木雅。現在想想,居然是元武帝的人!


    元武帝喜歡著端木雅,但端木雅又嫁給了父親,元武帝便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的殺了父親!


    那景姑又一直在宮裏當差,被元武帝派到北地去殺父親就不足為奇了。


    她又想起段琸曾警告過她的一句話,那個人你惹不起!還讓她不要再打聽持有雙頭蛇短箭的人。


    原來——


    元武帝,的確是她惹不起的人!


    她彎唇冷笑。


    段奕發現她唿吸急促,閉著眼,雙手正緊緊地抓著被子。


    “曦曦?怎麽啦?”


    她睜開眼,微微一笑,“沒事,有點惡心想吐而已,睡吧。”


    段奕挑眉,“你等著,我去給你拿酸梅。”


    給她掖好被子,他掀起帳子下床去了。


    雲曦收了臉上的笑容,望著帳外段奕忙碌的身影發怔。


    這個男子,已為他付出了許多,這最後一個仇人,她怎麽能讓他去冒險?


    ……


    皇宮裏,身上前後各中兩刀的景姑被人救出後,一直藏在一間小雜物間裏。


    屋子裏沒有椅子,她就這麽坐在地上。


    太陽已西下。


    屋裏沒有點燈,昏暗一片。


    幾隻老鼠細細碎碎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追逐著跑過。


    景姑眉頭一皺,心中的怒火更是騰到腦門。


    想當年,她也是堂堂一國郡主,最後居然流落到了這種與老鼠為伍的淒涼地步!


    都是拜那人的子孫所賜,她絕不就此罷休!


    門外有極輕的腳步聲走來了。


    她眯起眼,警覺的從身上摸出一隻短箭捏在手裏。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有人輕聲地說道,“姑祖母,是我。我來給你送點吃的。”


    景姑這才鬆了一口氣,收起了暗器。


    一個青年男子捏著一枚夜明珠走了進來。


    淡淡光暈下,照出他英氣的臉頰,天青色長衫襯出他修長的身姿。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扯了下唇角,冷笑一聲,“不勞你費心了,我餓不死的。”


    男子微微皺眉,“姑祖母,現在宮裏頭出現了不少段奕的人,這一時半會兒您還不能露麵,不吃東西怎麽熬得過去?”


    “拿走!”景姑惱恨地抬腳將那幾個包子,與一壺茶水踢翻在地。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侄孫子,不想看到你的假惺惺!你要是真當我是你的嫡親姑祖母,剛才在那座院子的時候就應該一刀宰了那個段奕與那丫頭!”


    男子並沒有因景姑的發怒而變臉色,他找了塊磚頭在她麵前坐下來,平靜的看著她。


    “姑祖母,你聽我說……”


    “說什麽?說你處處與我這婆子作對,隻是為了那個小丫頭?”景姑眯著眼,雙眸中透著寒意。


    “……”


    “你一出生,我便將你送到睿王府,是讓你替我一血心中的怨恨!不是讓你做個富貴閑公子的!你哪怕拿不到這天下,殺了段奕,殺了段奕身邊所有人,我婆子也不會失望,可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


    “……”


    “你是我的親侄孫,我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你卻處處與我做對,在梅州居然用假死這一計,助那段奕與謝雲曦除了七大堂主與四個護法,將整個梅州送入他們的囊中!”


    “……”


    “你居然將老家也拱手讓人!還有臉喊我姑祖母?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景姑說著說著兩眼血紅,因為極度的憤怒,而身子發抖。


    “姑祖母,當年,尹國老國主雖然無情,她舍棄你,娶了別的女人,但是……他的後人也吃盡了你的苦頭。您還不罷休麽?”


    “……”


    “你將那雙生女偷了一個出來扔掉,又編撰了聖姑與聖女的傳說欺騙著南詔人,讓那一家子的人被南詔人無休止的追殺……”


    “……”


    “你將劉皇後皇上謝宏端木雅四人的姻緣拆散打斷,讓他們四人互相怨恨互相廝殺著,繼而讓她們的子女也互相怨恨廝殺著,死了段琸,死了謝婉,你還殘害得不夠嗎?”


    “不夠!”景姑低吼了一聲,唇角哆嗦著說道,“睿塵,那個老東西,他死的時候居然命人將他與那個賤女人一起燒掉!成了一堆灰,永世融入在一起不分離,他就沒想過我的感受?”


    “……”


    “可我才是國主夫人啊,我才是!那個賤女人隻是個妾!我得不到他的人,得到他的灰也成,可是他都幹了什麽?”


    “……”


    “那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他折磨著我的心,我便要他的後人永世不得安寧!”


    睿塵的神色漸漸的暗了下去。


    他看了她一眼,說道,“姑祖母,這處地方是宮中專門停死屍的地方,不會有人敢來,你在這裏先休息著,等找到機會,我再帶你出宮。”


    他站起身來,又從袖子裏取了兩個瓶子來放在她的麵前。


    “紅色瓶子裏的藥粉是外敷的,綠色瓶子裏的藥丸是內服的,都是早晚各一次。”


    景姑沒有拿瓶子,撩了撩眼皮,“你師兄來京城了是不是?找到他,讓他來見我。”


    已經走到門口的睿塵赫然轉過身來,平靜的臉上已布滿著冷意,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姑祖母,你將尹國老國主的兩女一子一義女害得妻離子散不夠,還要害一個顧家?顧家的人可沒有惹你!為什麽讓蒼師兄去接近顧家?”


    “顧家的那個丫頭,太機靈了,她居然實破了我的身份,害得我隻好裝成一個嬤嬤,我怎能饒她?”


    “原來,顧鳳是你殺的?”睿塵挑眉。


    景姑冷笑,“能讓我景郡主親自出手殺的人,不多,她的腿斷在我的手裏,算她的造化!”


    睿塵的唿吸往下一沉,淡淡說道,“我看到蒼師兄,自然會通知他來看你。”


    …。


    元武帝看過段瑞後,便吩咐著身邊的太監推著他往禦花園裏走。


    一直盯著他的素姑姑忽然不知哪裏去了,他心中一鬆,便與身邊的太監閑聊起來。


    現在服侍他的是個頭發花白老太監祥公公。


    祥公公見過了元武帝身邊幾個得寵的大太監紛紛惹上事丟了性命,現在他跟在元武帝的身後,一直一言不發,舉止謹慎。


    身邊跟著個悶葫蘆,反倒讓元武帝不適應。


    “你對瑞小侯爺一直住在奕親王府裏這件事,有什麽看法?”他朝老太監看了一眼。


    “迴皇上,奴才愚鈍,說不好。”


    “說,說不好不怪你!”元武帝道。


    祥公公無法,隻好在心中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的說道,“不管瑞小侯在哪兒,他吃住開心,玩得開心,才是最好的。”


    元武帝一怔,沒想到老太監竟說的是這樣的話。


    但仔細一想,可不是嗎?


    那還是個四歲的孩子,當然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才好。


    至於教養,自有宮中的皇子帝師。不需奕王府的人cao心。


    又想到剛才看到紅萼的表情,他心中已打定好了主意。


    劉皇後建議他將段瑞接到宮裏來,他得再仔細著琢磨一下。


    但繼續留在奕王府……


    他的眸色又是一沉。


    一路再無話。


    天已全黑,前後各有兩個小太監提著燈籠照路。


    輪椅滾過石板的聲音,在宮中的小道上一路響過,單調,沉悶。


    很快,到了帝寰宮。


    被劉皇後命令,守在宮門外的尹嬤嬤見到元武帝前來,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她高聲唿起了萬歲。


    “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禮行得十分的端正,嚷得聲音很大。


    元武帝皺眉,劉皇後身邊的大嬤嬤?


    “皇後來了?”他淡淡說道。


    “迴稟皇上,皇後娘娘說,天氣越來越冷了,她來看看宮中的地暖是否要燒起來。”


    尹嬤嬤急得不行,皇後娘娘怎麽進去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出來?


    她這麽大的聲音,娘娘聽到了快些躲開才好。


    元武帝眯著眸子往她臉上一瞧,心中頓時生起了幾分狐疑。


    他的手一揮。“祥公公,進內殿看看!”


    “是,皇上!”祥公公帶著兩個太監率先走進了在大殿。


    另外,又上來兩個太監將他連帶著輪椅一起抬了進去。


    尹嬤嬤嚇了一大跳,眼神亂閃。隻好硬著頭皮跟在眾人的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沒一會兒,就見祥公公驚惶著從裏麵跑了出來。


    “皇上,皇後娘娘暈倒在內殿裏。”


    尹嬤嬤的臉一白。


    “進去看看。”元武帝看了一眼尹嬤嬤,說道。


    一行人走進內殿,隻見劉皇後倒在地上。


    她的麵前有個散開的長型錦盒,床榻前三尺遠的地方,散著一些釘子般粗細的短箭。


    尹嬤嬤看到劉皇後的模樣,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她拔腿就朝劉皇後衝去。


    卻聽元武帝一聲怒喝,“站住!”


    尹嬤嬤嚇得不敢動了。


    元武帝盯著昏倒在地的劉皇後,兩眼血紅。


    他顫顫巍巍的從輪椅上走下來,祥公公忙上前扶著他。


    他走到那處錦盒旁。


    盒子裏空無一物,裏麵的東西不翼而飛。


    “死賤人,你敢毀壞朕的東西?”元武帝抬腳就朝劉皇後身上踢去。


    尹嬤嬤嚇得飛快地朝劉皇後撲去。


    “皇上,您息怒,息怒啊,這是皇後娘娘!您的結發妻子啊!”


    劉皇後被她一搖,加上殿中的嘈雜聲,與身上被踢的疼痛,緩緩醒了過來。


    待聽到元武帝的咆哮聲,她也是嚇得臉色死白。


    “皇上,您聽臣妾說,臣妾隻是想到,這裏可能會添東西,然後……”


    林素衣這時走進殿內,朝劉皇後那兒看了一眼,她輕笑一聲。


    “皇上,皇族之人犯法,當與庶民同罪,大梁的律法上,不是寫得清楚麽?皇後娘娘偷盜皇上的物品,該怎麽罰呢?”


    劉皇後雙目如劍盯著林素衣,咬牙怒目,“賤人,你是故意告訴本宮的對不對?然後,你偷走了東西誣陷本宮?”


    “奴婢可是什麽也不知道啊。娘娘說的是什麽意思?”林素衣眨眨眼,“奴婢隻是個宮女,如何知道皇上的東西?”


    “東西在哪兒?”元武帝怒得身子發抖,一把揪起劉皇後的衣襟拚命地搖著,“那幅畫在哪兒?”


    劉皇後被她搖得發髻都歪了,金釵玉簪叮叮咚咚往地上掉。


    她冷笑道,“皇上,臣妾可是你的結發妻子,你居然心中藏著另一個女人都不與臣妾說,臣妾大可以將她收入後宮,可是皇上卻不信任臣妾從來不說。您這兒丟了東西,臣妾沒有拿,也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你還敢狡辯?”元武帝大怒著抬手。


    隻聽“啪”的一聲,劉皇後的臉上狠狠的著了一記耳光。


    “皇上居然打臣妾?隻為了一個賤女人的畫?”


    “朕恨不得殺了你!”元武大聲喝道。兩眼腥紅盯著劉皇後,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劉皇後不說話,伸手捂著臉冷冷看著元武帝。


    這個男人居然當著下人的麵打她的耳光,她不僅是他的妻子,還是一國之母!


    無情的對她,休怪她也無情!


    “皇上,娘娘是冤枉啊,娘娘什麽也沒有拿,她一直暈倒在地呢,皇上!”尹嬤嬤跪行到了元武帝的麵前大哭著為劉皇後求情。


    林素衣忽然冷喝,“來人,將這個敢與皇上頂嘴的婆子拉下去,杖斃了!”


    “是,素姑姑!”


    很快,上來兩個太監便將尹嬤嬤鉗住。


    尹嬤嬤嚇得叫嚷起來,“皇上,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隻是心疼娘娘啊,皇上,她可是您的結發妻子啊,皇上——”


    “冤枉嗎?”林素衣冷笑,“那就讓你們死得心服口服!”


    她從袖中扔出幾個瓶子來。


    尹嬤嬤望著那幾個瓶子,身子一陣哆嗦。


    “尹嬤嬤,這可是從你的床板下搜出來的,別不知道這是什麽吧?”林素衣一笑,“這隻是一小部份,在你的床板下,還有最少三十瓶!”


    劉皇後看了一眼尹嬤嬤,兩眼頓時一沉。


    尹嬤嬤的臉一白,不敢開口。


    “不敢說?讓我來說,這是墮胎藥!皇後娘娘身為宮中的正宮娘娘,理應為皇家開枝散葉,不可能用這個,嬤嬤沒有七十歲也有六十歲了吧,自然不會用到這個,那麽,您藏著這些墮胎藥,是想幹什麽?”


    劉皇後不敢說話,“……”


    林素衣又道,“宮中妃子們的孩子是留與去,都是由皇上來做決定的吧?哪是你們錦華宮的人擅自做主的?何況,皇上的子嗣本就單薄!更加不能用到這等藥物!”


    元武帝的臉上更是一片鬱黑,“還等著幹什麽?拖下去,亂棍打死!”


    “不,皇上,饒命啊,皇上……”


    一個太監飛快衝上來,迅速將尹嬤嬤的嘴給堵上了。


    另外又有兩人鉗住她的胳膊,很快拖了下去。


    劉皇後嚇得一聲不敢吭。


    元武帝厭惡的看了她一眼,“來人!將皇後送入錦華宮,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是,皇上!”


    一個婆子將又嚇又氣的劉皇後給扶了下去。


    殿中又安靜下來。


    元武帝看著地上空空的錦盒一言不發。


    “天不早了,扶皇上下去休息著!”她轉身朝祥公公吩咐道,聲音清冷,無一人敢執拗。


    元武帝氣得一臉的鐵青,對於這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女人,他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她掌控著他的秘密,她熟悉著宮中的一切,她武功詭異的高,她究竟是誰?


    。


    半夜三更的帝寰宮裏,越發顯得陰煞煞。


    忽然,有人從高處而落,一柄亮晃晃的劍朝元武帝的帳子內刺去。


    隻是劍尖還未碰到帳子,林素衣的劍便到了。


    兩人在殿中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


    沒一會兒,那人跳開來,笑了笑,“小丫頭,又是你?你打得過我嗎?不想死的話,快讓開!”


    因為晚上不能用藥水繼續易容,她的臉上蒙著塊帕子。


    隻用未遮住的雙眸看向來人。


    殿中點著一盞起夜用的長明宮燈,照在對麵一身黑披風的男子身上。


    他的臉上戴著半截銀色麵具,一雙狹長的眸中閃著戲虐的笑意,光著下巴,顯然,是個青年男子。


    “你是梅州的那個麵具人?”她眯起雙眸。


    “記性不錯!既然記得某,想必已經知道了某的脾氣,還不趕緊的讓開?”他手中的長劍晃了晃。


    “如果我不呢?”林素衣冷笑。


    “嗯?”他的劍眉一挑,“口氣不小啊?小丫頭!”


    “叫誰小丫頭呢,毛頭小孩!”林素衣怒道。


    “就是你!”


    那人嗬嗬一聲。


    長劍又飛快地刺來,林素衣身子一閃讓開來,同時,手中的劍也朝他刺去。


    但她的動作慢了一步,臉上的帕子被挑掉。


    “找死!”林素衣大怒,居然敢揭她的麵紗?


    男子卻站著不動了,雙目緊緊的盯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柔意,“鳳……”


    林素衣一怔,手中的劍在他的胸口處停下來,她眯著眼,“你是誰?”


    這人居然認出了她的臉?可她不認識他。


    他緩緩地取下臉上的麵具,玉色容顏上,兩道劍眉斜挑,飛鳳雙眸裏閃著驚喜,“我是蒼離啊,鳳,你還活著?”


    蒼……蒼離?


    她驚在當地。


    這個男子便是當年那個臉上貼著麵具的小毛孩?說長大了要娶她的那個小不點?


    咣當,劍掉在了地上。


    造化弄人,她居然在宮裏又遇上了他。蒼離將發著怔的林素衣一把摟入懷裏。


    “我相信蒼天不會虐我,果真,我虔誠的祈求,它便將你送到了我的麵前。”


    林素衣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雖然她換了副身子,但她實際的年紀卻比他大上好幾歲。


    “你……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她用力推他,卻推不動。


    被一個男子摟在懷裏,林素衣的臉上頓時一片緋紅,又羞又怒。


    她抬手便打,卻被他按住了雙手。


    這小子,二十年不見,居然本事大了!


    “你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你便是顧鳳!”


    “顧鳳今年都有三十六歲了,可我不到二十歲……”


    “我說是你便是你!”他篤定的說道。


    “可……”


    “走,咱們一起去顧府,我要跟老太師提親,讓他將你許給我,你知道嗎?我一直等著你,我一直都未娶妻!”


    林素衣整個人渾渾然,娶……娶她?


    開什麽玩笑?她一個嫁過人的女人?她一個活過兩世的人!


    蒼離欣喜地拉著她的手轉身便朝殿外走,全然忘記了他是來刺殺元武帝的。


    林素衣被他的舉止驚得整個人木木然,也渾然忘記了這裏還有一人。


    咚,嘩啦——


    有東西從龍榻上掉了下來。


    兩人這才迴頭去看。


    一個玉枕從帳子裏滾了出來,掉在地上,摔碎了。


    蒼離微勾唇角,俊美的臉上,閃著幾分肆意的笑。


    “鳳,咱們倒是忘記了一人!來,一起跟媒人道聲謝!”


    帳子裏傳來雙手捶床榻的聲音。


    他一手牽著林素衣的手,一手挑起帳子,望向床上的元武帝。


    俊逸的臉上,劍眉斜挑薄唇勾起,臉上笑意燦然。


    “皇上,多謝你殺了她,才讓離,在有生之年又見到她而得願以償的娶到她!”


    元武帝的雙目一直盯著林素衣,他氣得唇角在哆嗦。


    這個女人,居然是顧太師的養女,那個同顧鳳長著一樣的臉的林素衣。


    那個死女人……


    “好,好,你居然扮成宮女……,你,你們……”


    他氣得臉上時而青,時而綠,時而白。


    他奇怪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明明沒有喜歡過那個女人,可看到有著同她一樣麵容的林素衣,在同別的男子親妮時,他的心中依舊會騰起一股子怒火。


    蒼離冷笑一聲,“離今晚還要到顧府去提親,皇上,告辭!”


    便宜他再活幾天!他拉著林素衣的手轉身就走。


    忽然,元武帝怒喝一聲,“慢著!既然朕是你們的媒人,難道你們不想要一份禮物?”


    兩人同時迴頭。


    蒼離正要開口說話時,地板忽然塌陷下去!但又很快地合上了。


    元武帝的心口急促的起伏著,目光陰桀。


    不一會兒,他又哈哈哈大笑起來。


    “jian夫yin婦!當朕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嗎?蒼離?哼,朕等你多時了!”


    當年,那小子使了一出誘敵計,將他扣在了西戎,為的便是引得顧鳳去救他,再與顧鳳相會!公然勾引朝中貴妃,找死!


    但,他哪是那麽容易被欺騙的?顧鳳對他用情至深,他便來個假死,果然,顧鳳隻得連夜帶他往京城趕。


    那小子當年是白忙了一場!連片顧鳳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還有段奕,都給朕等著!


    。


    地板下。


    一片漆黑。


    “鳳,你在哪兒?”蒼離的聲音帶著焦急。


    他明明抓著林素衣一起落下,但現在,他的手上卻是空的。


    那種失去心愛人的感覺又襲上心頭,空空落落讓人恐慌。


    “我……我在這兒。”林素衣拍拍身上的灰從地上坐起來。


    元武帝的宮殿下居然有著密室?


    如果是要抓她一人,早就抓了,而剛才才出手,便是想抓蒼離吧?


    這個陰險的小人!


    林素衣咬了咬牙,真後悔沒一劍殺了他。


    蒼離從衣內取出一粒夜明珠來放在一旁,煞時,眼前一片光明。


    “鳳,你沒事吧?”他走到林素衣的麵前,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確定她沒事後,又伸手將她拉入懷裏。


    “不要再離開我。鳳——”他低低啞啞的說道。


    林素衣拍拍他的肩頭,無奈一歎,“你,你放開我,你聽我說。”


    蒼離果真放開了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好,你想說什麽?你說什麽我都聽著。”


    林素衣歎了口氣,雖然再次見他,心中有著驚喜,但,當年她將他當成弟弟,現在,同樣是這種感覺。


    “你認錯人了吧?我的真名叫林素衣,我不叫鳳,我隻是顧府的養女。”她的身子慢慢的朝外挪,盡量與他保持著距離。


    蒼離的神色一變,伸手又將她拉過來,雙手緊緊地摟著她的肩頭。


    “我不會認錯!你的眼神,同二十年前看我時是一樣的!我用至尊身份換你再活一次,我怎麽可能認錯?我從西戎來隻為尋你,先是到了青州,卻撲了個空,又到了梅州,也沒有找到你,這次才來了京城。”


    林素衣驚得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換她再活一世?


    原來,在路上幾次遇到戴著麵具的他,是他在尋她?


    在青州,她與顧非墨一起,在懲罰著那個太子,當時青州亂成一片,他找不到她,也不足為奇。


    梅州城遇到他又是在晚上。


    而且,她也一直蒙著麵。


    蒼離抬頭看向上麵,“那個人無情待你,我絕對不會讓他再活著!要不是晚上想急著到顧府求親,我早將他殺了!”


    林素衣雙眸眯起:“你想弑君?”


    “我已做好了部署,不會連累到顧府。”


    “你要怎麽做?”


    “讓上天來懲罰他!鳳!那個偽善的人,不配坐擁這天下!”


    林素衣沒說話,當年,他也曾說,要殺了元武帝,她隻當作是句笑話。


    “我是西戎大將軍,如果朝庭敢對顧府為難,如果我不能平安迴西戎,我的親信們便會揮師逼近!”他目光銳利,冷然說道,“西戎的二十萬大軍,正停在大梁的邊境上!”


    她猛然抬頭看著他。說不感動是假的,但,她受得起嗎?


    一個八九歲的小毛孩,準備了二十年,隻為……娶她?


    “鳳,那年我使計擄了元武帝到西戎,為的是想將你引過去,我想見你。誰知……,我不知你懷孕了,對不起。”


    那年兩國交戰,他得知梁國是皇帝與貴妃親征,心中分外的驚喜,想不到有生之年又能見她了。


    他終於能以成年男子的模樣站在她的麵前了,他想見她,便使計將元武帝捉住,但計劃失敗了。


    他隻來得及看到她隻身一人,策馬帶著元武帝離開時的翩然身影,連一句話也未對她說,未聽他說。


    後來又聽說,她當時正懷著好幾個月的身孕,因為長途騎馬而流產了。


    他心中失落得如整個天地萬物消失,一片荒蕪,更是自則得不得了。也更恨起元武帝。


    她都懷孕了,還讓她出征,更為了那個無情的人斷了三根手指,那簡直不是個男人!


    他不想她再勞累出征,以戰勝國身份提出了和解,更史無前例的分文未向大梁索要賠償。


    林素衣也記起了當年的事,當年,是元武帝一意孤行,才敗得被對方擄走,也是她執意要去救他!與蒼離無關。


    “蒼離!我……”


    蒼離捧著她的臉,忽然吻上她唇,生澀的輕舔著。


    “……”林素衣一時懵了……


    青年男子頭次開葷,林素衣快被他吻得窒息了,整個人被他揉捏得軟成一堆泥。


    他坐在地上,她躺在他的懷裏,頭發散了,衣衫也散了。


    他看著失而複得的人,心中是滿滿的幸福。從她的唇,到頸,到胸口,似乎,怎麽也吻不夠。


    對,那天在城門口遇上她時,她也是這副眉眼。


    他喜歡她,可她卻遞給他一顆糖,挑著眉梢不屑的一笑,還讓他一邊玩去!


    這個女人!到現在還嫌棄他小?


    林素衣心中撲騰撲騰跳個不停,蒼離看著她的目光,分明是想將她拆骨入腹。


    她擔心再與他在這個隻有他們二人的地方待下去,他就會將她給辦了!


    她的心是婦人心,但身子卻是少女的身子啊!


    啊啊啊,這個不知控製的渾小子!


    “蒼離,放開我!姐姐……”她快不行了。迴家讓母親看到她一身的吻痕,她還有臉不?


    一大把年紀被一個小子揉捏著,真是丟臉!而且,她明顯感覺到這家夥的身子起了反應。


    再說,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她……


    “不放!”他又補充了一句,不滿地說道,“你現在比我小上許多,不再是姐姐,叫我名字,叫離!”


    林素衣:“……”


    這小屁孩!


    。


    不知過了久,蒼離才放開了她。


    林素衣已軟得坐不穩了,蒼離扶著她,將她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胸口,笨拙著幫她整理衣衫。


    忽然,他的目光一直。


    林素衣低頭,她的褻衣散開了,雪白的胸脯上,已出現斑斑點點的紅痕。


    “渾小子,看哪呢?轉過身去!”林素衣咬牙怒目,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蒼離的臉一沉,又將她拉入懷裏,兩人胸口的衣衫都散開了,肌膚相貼,雙雙都顫抖了一下。


    他俯下身將唇貼在她的唇上,大手掌掐著她的纖腰,低哼了一聲。


    “鳳,不準說我小!要不是嫌這裏太髒亂,我一定讓你看看,我不是小孩了!而你,才是一個小丫頭片子!”


    林素衣眨眨眼,看著他高大的身材,和強用力的胳膊,結實如牆的胸脯……


    她嚇得馬上將雙腿一夾,咬牙怒目,“你敢!”


    “當然不會了。”蒼離笑,“怎麽著,也得忍到洞房夜那天,我和你的第一次,應該是在一個溫馨的地方,喜慶的地方,有著眾人祝福的日子,你說是不是?那天,你可以親眼見證,被你認為小的東西早已長大了!”


    林素衣臉一紅,“……”


    這毛頭小子的腦袋裏,究竟都裝著些什麽東西?


    這都是誰教他的?軍營裏出來的人,果然滿嘴都是渾話!


    她三兩下穿好衣,站起身來拍著衣裙上的灰塵,沒好氣的說道,“現在首要的事情是,得想辦法出去!”


    蒼離一手牽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捏著一粒夜明珠,“別怕,跟著我。”


    兩人在地室裏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一處機關,打開機關,室內又出現了一條密道。


    “走,前方一定有出口。”


    蒼離帶著林素衣沿著密道一直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光亮。


    他們正要順著光亮的地方爬上去,忽然又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準備得怎樣了?”


    “迴稟娘娘,都準備好了!”


    “很好,這是賞你的,另外,事成後,再另有賞金!”


    “多謝娘娘!”


    “不謝!要謝,到地府去謝閻王爺吧!”


    “啊……”一人慘叫一聲。


    林素衣與蒼離對視了一眼,劉皇後在做什麽密謀?殺人滅口?


    兩人正要離開,頭頂上又傳來聲音,“西戎那邊來消息了沒有?”


    “娘娘,已經有消息了,蒼離公子已經到京城了。”


    劉皇後冷笑一聲,“蒼離不過是老爺的外室生的,居然也自稱公子?本宮一定要將那小子一並除了!那小子現在的翅膀也硬了,已經威脅本宮弟弟蒼鈺的丞相位置了!本宮不能讓他再活著!”


    地底下,蒼離的眸色一沉,眼底的殺意迅即蹦出。


    林素衣伸手一拉他的袖子,小聲說道,“不,哪能這麽便宜她死?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當她發現劉皇後的錦華宮裏藏著大量的墮胎藥時,就知道,那個讓皇宮中的女人一直懷不上孩子,懷上了也莫名流產的主兇是誰了!


    劉皇後,居然讓她背了多年的黑鍋!她豈能就此放過她?


    蒼離點了點頭,“好,聽你的。”


    殺上麵那個婦人,隨時的事情。劉皇後是他的嫡姐,他卻從不認她。


    因為除了早死的父親與一直忠心跟在身邊的一個老仆,劉家再沒人將他當作家中的人。


    九歲那年,劉家人將他帶到西戎,也隻是做那個嫡子的跟班罷了,好助那嫡子上位。


    他如何不懂?哪怕他做到了大將軍的位置,也得聽命於他的同父異母的哥哥。


    等著上麵沒有聲音後,兩人揭開了頭頂的一塊石板爬了出來。


    林素衣看了下四周,發現這竟是錦華宮的一座廢棄的屋子。


    掩蓋好地洞口,兩人趁著夜色抓了一位錦華宮的小宮女,打聽到劉皇後的所在。


    憑著記憶中的聲音,他們找到剛才與劉皇後說話的太監。


    太監看到從天而降落的兩人,早已嚇得魂都飛了。


    “你……你們……”


    林素衣將他掛在一棵樹上,勾著唇角,“說!你們娘娘讓你們做什麽了?”


    “奴才不知道啊。”


    “不知道?”林素衣冷笑,看了一眼蒼離,“蒼離——”


    蒼離伸手鉗住他脖子。


    “我……我說,娘娘會在五日後的大典那日,請一位貴夫人去慶福宮喝茶。”


    “還有呢?”林素衣冷眸一眯。


    “沒……沒了。”


    “沒了?”林素衣又看了一眼蒼離。


    蒼離鉗著太監脖子的手,正慢慢地加勁。


    “真……咳咳,真沒了……”


    “那還留著你幹什麽?”林素衣抱著胳膊冷笑一聲。


    那太監哭了起來,“真沒了……”


    蒼離不耐煩的將他拍暈,扔到一個角落裏去了。


    林素衣眯著眸子,說道,“當得起劉皇後請到福熙宮來喝茶的貴夫人,定是位身份尊貴的人!”


    “會是誰?”蒼離問。


    “隻有段奕的新王妃,才當得起這個身份!”


    蒼離拉著她的手,“這些都是別人的事,段奕連自己的王妃都護不好,還當什麽奕親王?我們現在應去辦我們自己的事了!”


    “什麽事?”


    “向你父母求親。我得盡快讓你成為我的女人!”


    林素衣想起剛才在地室的那一幕,耳根一陣發燙。


    她曾認,雖然前世她是個婦人,男女之事並不陌生,但元武帝沒有那樣對她。


    沒有對比,便不知情之深淺。元武帝待她,淡如水,敬如賓,更多時候,冷如陌生人。


    而蒼離卻如一團火,他一個吻,一個眼神都能將她整個身子點燃。


    看到他一直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林素衣扯了扯唇角,“哪有大半夜去求親的?你就不能等到天亮?”


    “一時也等不了!”蒼離笑道,忽然彎腰抱起她,腳尖一點,便朝宮門處躍去。


    宮門處的陣法,已被顧非墨破壞了,林素衣現在是出入自由。


    顧府裏,早已入夢的顧太師與顧夫人被仆人們一連串的叫喊聲吵醒。


    “老爺,夫人,府裏有貴人到了!”


    顧太師正沒好氣,剛要開口罵仆人吵了他的好夢,待聽到“貴人”二字後,整個人都驚了一驚。


    去年半夜三更來敲他府門的是奕親王,今天是不是又是他?


    哎呀,千萬不要找他家非墨啊,他還要抱孫子!


    “老婆子,快快快,看看去!”


    他嚇得不輕,與老伴穿戴好匆匆忙忙就到了正廳。


    哪知裏麵跪著兩人,一個是女兒,一個是位不認識的青年公子。


    青年男子二十八歲的年紀,身材高大,儀表不俗,雙目極為有神,衣飾雖然隻是一身墨衣,但麵料卻是上等錦緞。


    一看這人的外表,便知不是個普通身份的人。


    “女兒,你們這是……”


    顧太師眨眨眼,一臉地不解。


    “求顧太師成全我們,蒼離願娶林素衣小姐。”蒼離認真地磕了三個響頭。“來日定會送上重金彩禮!”


    顧太師驚住,求親?顧夫人則是心中一喜,瞧女兒對這位公子不排斥,這便是認識的人了。


    她忙問,“女兒,這位是誰?”


    “他叫蒼離!”林素衣道。她臉上蒙著麵紗,不敢以麵目示人,因為脖子上全是吻痕。


    蒼離抬頭看向顧夫人,“夫人,在下是西戎威遠大將軍,與素衣自小相識,願一世護她!”


    “素衣,你的想法呢?”兩老看著林素衣。


    雖然女兒還是那個女兒,但新的身份卻又不是自小在身邊養大的,他們不敢擅自做主。


    林素衣狡黠一笑,“父親,皇上知道我們的事情。”


    顧太師的眼睛頓時一亮。


    他一拍大腿開心的哈哈哈笑起來,“女兒,幹得漂亮!明早為父就進宮發喜糖去。再求皇上為女兒選一個出閣的好日子。哦,當然是越快越好。”


    林素衣:“……”


    顧夫人:“……”


    蒼離心中鬆了一口氣,又朝顧太師抱拳一禮,“多謝太師成全!”


    雖然說是來的匆忙,他依舊奉上了一對價值連城的古玉環做見麵禮。


    小姐有人提親了,整座府邸裏都洋溢著喜慶氣息。


    仆人們連夜就將紅燈籠掛在了府門上,還點了一大掛爆竹。


    顧夫人朝大廳中掃視了一遍,眉頭一挑,“咦,非墨呢?姐姐迴家了,他又去了哪裏?”


    顧非墨並沒有離開皇宮。


    他發現段奕的人正在悄悄的在宮裏頭搜尋著什麽。


    問了三青,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景姑,那個在顧府的梅園裏裝著暗器,還險些殺了他母親的人,他一定得親手抓到她!


    。


    顧非墨隱在宮中,避開著元武帝的暗龍衛,尋找著那個景姑,但卻是半絲兒線索也沒有。


    遁入地下了?上天了?


    他遇上段奕的人,一問,同樣的,大家都沒有查到。


    宮中的小巷裏,有倒夜香的馬車緩緩朝宮外走去,陣陣車軲轆聲音響在夜色裏。


    這時,顧非墨心中赫然一亮。


    他摸出幾粒石子朝那個趕車人的身子擊去。


    趕車的人哼也沒哼一聲倒在了一旁。


    顧非墨從暗處跳了出來,走到拉夜香的車架上,捏著鼻子,持劍挑開裝夜香的大木桶蓋子,踮起腳朝裏看了看。


    隻聞到熏死人的臭味外,什麽也沒有發現。


    以防萬一,他還提劍朝裏麵捅了幾下,發現刺到的隻是底部的木板。


    兩個大木桶裏,都是一樣。


    不在這裏?


    他抬腳踢了踢趕車的車夫。


    車夫是個高瘦個子的老太監,老太監的身子歪了歪,依舊昏睡著。


    到底去了哪裏?宮門處都說沒人出去!


    一個受了重傷的人又躍不過宮牆……


    顧非墨的眸色一沉,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裏。


    不多時,趕車的人飛快地睜開眼來。


    他望向顧非墨離開的方向,彎了彎唇角,又繼續趕車往宮外而去。


    將出宮的腰牌遞上,夜香車很輕易的出了宮。


    走了幾裏路後,趕車人將車停在一處暗處,這才下了車,將那裝有夜香的大桶一刀劈開。


    汙穢物泄了出來。他提刀挑起最上麵的一塊木板,扶出藏在暗格裏麵的一個人。


    “姑祖母,你還好吧?”


    “睿塵,姑祖母都要臭死了,還好?”景姑沒好氣的說道。


    “姑祖母,您暫時忍忍,睿塵先給你衝洗一下,待迴到家裏,再沐浴更衣。”


    景姑沒說話,能這樣逃出來,已是不易了。


    段奕那小子太狡猾了,竟然讓手下人連裝白菜的小地洞都不放過。


    在皇宮裏,幾乎是掘地三尺的在找她。


    再不逃出來,她遲早會被找到!那她就必死無疑了!


    該死的小子,她絕對不會放過他!


    車上早已多備了一桶水,睿塵將水倒在她的身上,衝掉景姑身上的汙穢物後,卸下馬匹,兩人騎馬連夜往睿王府的別院而去。


    沒多久,夜色裏又有兩人策馬朝這邊而來。


    “非墨,你說那婆子可能躲在裝夜香的馬車裏?”謝楓問道。


    “八成在那裏麵!裝兩桶夜香就罷了,還裝什麽清水,這在以前可是沒有的事情,事出反常便透著古怪。所以,我懷疑那婆子躲在裏麵,那桶水是給她清洗的。”


    “有幾分理,先追上去看看。”


    兩人來到那個棄了車架的地方停下來。


    顧非墨冷笑,“謝楓,我說的沒錯吧,那婆子就藏在這裏麵,看,車架丟了,騎馬跑了!”


    “追!”謝楓怒道。


    那婆子居然敢殺趙玉娥,他得狠狠地收拾她。


    …。


    兩人沿著路一路往前。不多久便聽到了前方有馬匹奔跑的聲音。


    顧非墨與謝楓對視一眼,雙雙眸色一亮。果然在前麵。


    隻是——


    “謝楓,這不是往你家去的路嗎?”


    “是的,沒錯!”謝楓擰著眉,謝府前的大道?那個帶著景姑逃的人是誰?


    兩人加快了速度,路過謝府,路過夏宅,才在前方的街市上追上那匹馬。


    隻是,馬上空無一人。


    “好狡猾的婆子!”顧非墨怒得抬腳就要踢那匹馬,忽然,他勾唇一笑,“那兩人還真的是騎馬跑往這邊了,謝楓,你聞聞,這馬身上還有臭味!”


    謝楓沒說話,“那麽,就要在這附近找上一找了!但,這一邊房舍眾多,找起來,可不是一件小事!”


    “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出了宮門,便不怕皇上的暗龍衛來攪局了,咱們帶上自己的人,挨家挨戶的尋!你不是羽林衛的副頭領嗎?打著抓反賊的口號,咱們連夜就行動!”


    “好,就這麽辦!”謝楓點了點頭。


    顧非墨卻忽然攔住他,“謝楓,你迴吧,那景婆子由我帶著人去找!”


    “那怎麽行,怎麽讓你一人找?”


    “雲曦明天迴門是不是?”他忽然說道,抬頭望著夜空。


    沒有月亮的夜裏,看不到他的神情。


    謝楓一怔,笑道,“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那,也好,明天她看不到我,定然會失望,而且,我也想看看段奕對她好不好。”


    “要是她受了委屈,替我狠狠揍一頓段奕那廝!”顧非墨冷哼一聲。


    卑鄙無恥的段奕,居然唆使著一幫蠢女人天天追著他跑,害得他都不敢迴家了。


    謝楓一笑,“我隻是說說而已,王爺待她,我還是放心的。”


    他拍拍顧非墨的肩膀,“走了,這裏就交給你了。”


    “囉嗦,快滾!”


    謝楓迴了夏宅,顧非墨馬上叫出顧府的隱衛,連夜搜查著這條街道兩旁的房舍。


    …


    雲曦醒來時,天已放亮。


    她扭頭朝一旁看去,段奕已不在,被子一側早已是涼的。


    她眉頭一皺,起得這麽早?


    “周嬤嬤?”


    一陣腳步聲小跑著走來,周嬤嬤走來挑起了帳子,露出福態的笑臉。


    “王妃,您不再睡會兒?”


    雲曦推被坐起來,“王爺呢?”


    “王爺在前院裏查看三朝迴門的禮品呢。”


    “三朝迴門?”雲曦伸手拍拍腦門,瞧她怎麽將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快,拿我的衣衫來,王爺不叫我,嬤嬤你也不叫我?”


    她匆匆溜下床來,快步走到梳妝鏡前,抓起梳子就梳頭。


    周嬤嬤抓了件衣衫跟在她的身後跑。


    “王妃,才辰時呢!王府離夏宅又不遠,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話是這麽說,洗漱,更衣,梳頭,花的時間也不會少,關鍵是——姑姑與舅舅也在夏宅,她可不想被姑姑的那張利嘴取笑著說她新婦貪睡。


    段奕走進屋子來時,就見雲曦正手忙腳亂的穿衣,周嬤嬤跟在她的身後也是一陣慌亂。


    “起來了?怎麽不睡一會兒?”


    周嬤嬤進來,笑著福了一禮,“王爺,王妃這是擔心迴門的時辰太晚。”


    段奕從周嬤嬤的手裏接過雲曦的外衫,笑道,“曦曦,剛才嶽母派人來說,咱們晚上去,她也不生氣。”


    雲曦臉上一窘,“哪有晚上迴門的?”


    周嬤嬤笑道,“奴婢去給王爺王妃端早點來。”


    她識趣的走開了。


    段奕馬上關了屋子門,將雲曦身上的衣衫從裏到外全脫了,又一一換上嶄新的朱紅錦服。


    她今日梳了個**發髻,插著多寶七彩鳳釵,一身華麗,僅次於大婚那天的禮服。


    雲曦望著身上一陣無語。


    “段奕,迴個家而已,用得著穿得這樣的隆重?剛才,周嬤嬤給我穿的不也是很好嗎?”


    “那是家常服,在府裏穿著還行,這是出門的正裝。本王的王妃,新婚中怎麽能穿得隨便?正裝有一百套,新婚一百天裏,一天一套!”


    雲曦,“……”


    有錢,不待是這麽花的!


    兩人吃過早點。


    雲曦與段奕到了府門處。


    她今天不僅帶著四個常隨的丫頭,還有太後吩咐著要時刻護著她的四個嬤嬤與兩個粗使丫頭。


    段奕的隨身護衛除了青隱外,還有二十個護衛。


    四輛大馬車裝著禮品,兩輛坐著仆人,雲曦與段奕坐著最寬大華麗的馬車。前後跟著護衛,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往夏宅而去。


    才出王府,便引得不少路人觀看。


    “看,奕王妃今日迴門啊!”


    “嘿,看這排場,全京城第一啊。”


    “王爺這是多寵王妃?迴門居然帶著這麽多的禮品?”


    說什麽的都有,大半是羨慕排場。


    雲曦將路人的話聽在耳內,看著段奕笑道,“用不著這樣吧?迴一趟家居然帶著這麽多的人!我們也隻是待一天而已。”


    “本王娶的是正妃,當然得講究著排場了!如果是出城門去遊玩,人數最少得翻上十倍!”


    雲曦:“……”


    好吧,有錢有人就是任性,她無話可說。


    …


    王府離夏宅隻隔著三條街,沒多久便到了。


    府門口,早有一行人迎接在那裏。


    雲曦朝那些人看去,有謝府的老夫人,有舅舅與姑姑,大哥也在。


    站在最前方的是夏玉言。


    夏玉言今日著一身絳紅色上衣,黛青色的裙子,頭上插著數隻珠釵,喜慶又年輕。


    眾人都朝二人行了禮,段奕一一扶起他們。


    “娘。”雲曦伸手挽著夏玉言的胳膊,又朝謝老夫人與端木斐謝甜一一問好,最後看著謝楓笑道,“哥哥怎麽啦,兩眼都是青的?昨晚幹嘛去了?”


    謝楓正要開口,卻收到段奕的眼神,他笑道,“還不是為迎接你迴府,而忙得沒有睡好?”


    “哦,那妹妹要謝謝哥哥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著往府裏走。


    謝甜少不了要拿雲曦說笑,因著雲曦的迴府,整個宅子裏都洋溢著喜慶。


    時間卻過得太快,眨眼間便又到了黃昏。


    夏玉言依依不舍的送雲曦上馬車。


    謝府裏,也有不少的仆人走出來相送。


    雲曦拉著她的手,笑道,“娘,女兒有空就迴來,兩府隔得又不遠。”


    夏宅與謝府門口的熱鬧,反襯得隔壁睿王府的別院內一片冷清。


    雲曦抬頭朝那兒瞥去一眼,正看到一個人翻身下馬站在那處宅子門口。


    那人朝她看了一眼,微微額首,便推門走進去了。


    那個睿王的門生,睿塵? 她眯了眯眼。


    “曦曦,看什麽呢?”段奕低頭問道。


    “沒什麽。走吧,上車。”


    。


    雲曦一行人離開了夏宅,這條街道上,很快又恢複了寧靜。


    睿王府的府門裏,仆人老李看著一直站在門口的小主人不禁問道,“公子,您一直站在這裏做什麽?”


    是啊,站在這裏做什麽呢?


    他隻是想聽聽那邊,她的說話聲而已。


    以前的身份還可以上前說說話,但如今,他隻是個睿王府的門生,老睿王新收的義子。


    他於她的世界,隻是個陌生人。


    婚書已退,她親眼看到他成了一灘血水。


    他的袖子一抖,從袖中滑出一隻匕首,這是她掉落在宮中的。


    在鳳棲山時,他悄悄送了給她,她一向護得很好,怎麽又遺落了?


    宅子的密室裏。


    景姑看到睿塵進來,一臉怒火。


    “你為什麽不讓我出去殺了那一宅子的人?”


    他淡淡說道,“姑祖母,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莫說是殺人,連走路都難。”


    “睿塵,姑祖母曾答應過你,若你助姑祖母完成心願,姑祖母便將你親生父母的消息告訴你!你莫不是忘記了?”


    睿塵袖中的手指顫了顫抖,平靜說道,“睿塵沒有忘記。眼下,姑祖母還是先養好傷吧。”


    他放下一個藥箱後,轉身又走出了密室。


    。


    夏宅裏熱熱鬧鬧的慶賀了一天,奕王府裏,喜慶的氣氛也依舊還在,顧府的府門口掛起了嶄新的大紅燈籠。


    唯有帝寰宮裏,元武帝氣得將一桌子的折子全掀翻在地。


    顧府嫁義女?


    好,好得很!


    那個老不死的顧太師,今天一早就得得瑟瑟的逢人便塞貼子,說六天後顧府會給新收的義女舉辦訂親宴席,連他的龍案上都奉上了一份。


    該死的,那兩個賤人居然沒有被困在地下!


    反而成全了他們的好事!


    怎麽可能這麽便宜他們?怎麽可能!


    六天後會有訂親宴麽?六天前,就會要了這些人的命!


    。


    奕王府裏,段奕除了陪雲曦的時候,臉上布著笑容,在見青隱衛時,整個臉上都陰雲密布,眸中騰著怒火。


    “還沒找到?”


    “迴主子,沒有,那景婆子像是消失了一樣。”


    “鎖住各大藥房了沒有!她受了傷,總歸會去買藥!”


    “不管是大藥鋪還是江湖郎中的貨郎擔子,都有人悄悄地跟著,還是查不到。”


    “找!本王就不信,挖地三尺都找不到她!”


    “是!”


    。


    在王府的日子過得也快。


    轉眼便到了一年一次的祭天儀式。


    前日一早,段奕便命人準備好了二人要穿的禮服。


    因為是祭祀,得穿得肅穆。


    兩人換下豔紅的喜慶色,穿了大梁的國色——墨色袍服。


    段奕是一身墨色袍子,上麵繡著暗龍紋與祥雲圖,雲曦裙袂上翩飛著幾隻金鳳凰。


    雖然同樣是龍鳳,但與皇上皇後的正裝服又有區別,少了龍鳳的數量。


    而且,兩人發冠上的裝飾珠玉也比皇上皇後的要遜色許多。


    又要進宮,段奕這迴比上次還要小心謹慎。


    因為,有個危險人物景姑失蹤了。


    二人帶著段瑞進了宮。


    因為離祭祀的時間還早,參加祭祀的朝臣與命婦,便都歇息在慶福宮裏。


    臣子與臣婦分別休息在東西兩處偏殿。


    雲曦因為懷著身子,被大公公三青安置在一處安靜的小耳房裏。


    她沒有參加過這等大的祭祀,便問三青,“要等多久?”


    三青忙道,“王妃,這處宮殿離著祭祀壇最近,曆來,臣子臣婦都在這裏先候著,等著前方的欽天監主事來宣布吉時,才可入場。”


    雲曦了然,便安靜的同大家一樣候著。


    被元武帝關了幾天的劉皇後,這一日又放了出來,隻因祭祀上不可缺少皇後的角色。


    劉皇後看到雲曦到來,馬上帶著幾個命婦到耳房來看她。


    “弟妹,你來了?”她的臉上堆著笑,隻是笑得有點浮,眼底裏依舊有著寒意。


    她心中冷嗤,微微屈膝一服,“見過皇後娘娘。”


    “喲,不必行禮,咱倆誰是誰啊?”劉皇後笑。


    是啊,誰是誰啊?你恨不得我死呢!可我今天要你死!雲曦微微彎唇。


    她起身朝一眾命婦走去,腳下卻一軟,身子朝一邊歪去,順勢著伸手搭上了離她最近的劉皇後。


    劉皇後厭惡的挑了挑眉毛,但很快又恢複了笑容。


    同時將一包東西塞入到她的袖子裏。


    “呀,弟妹,你這是怎麽啦,哪兒不舒服嗎?”


    雲曦冷笑,害她?段數太低。


    她反手將東西塞入劉皇後腰間的束腰裏,難為情的笑了笑,“沒有,隻是……剛才坐馬車久了,腿有些軟。”


    “王妃是新婦,身子嬌弱。”


    “可不是嗎?”


    “晚上可得早些休息著,別熬壞了身子。”


    有兩個一品誥命已經打趣著笑起來。


    劉皇後也跟著笑了一迴,渾然不知雲曦在她身上動了手腳。


    雲曦淡然不語,這劉皇後已對她起了殺意,她何不先下手為強?


    不一會兒,便有小太監來傳話,皇上要到了!眾人這才離開耳房往正殿而來。


    因為是祭祀,仆人們都不得跟去。


    慶福宮正殿裏,早已站滿了朝臣與命婦。


    雲曦昂首緩緩直向自己的位置,對麵,站在朝臣最前方的段奕朝她點了點頭。


    她迴以微微一笑。


    不一會兒,有人高聲喊道,“皇上到!”


    眾人齊齊跪下,三唿萬歲。


    見禮畢,臣子臣婦一一向皇上進獻酒水。


    酒水都是宮中一早準備好的,隻是走個過場而已。


    這一大樽積眾臣子臣婦敬獻的酒,是待會兒會在祭祀上用的。


    劉皇後身為**,當先一人端著酒壺敬了元武帝。其次是老睿王,再便是段奕。


    段奕捏著劉皇後送來的酒壺,忽然站著不動了,他看了一眼雲曦,對元武帝道,“臣弟新婚,夫婦倆一向都是同出同進,這敬酒,不如也一起吧,合個吉利!也預祝我大梁來年有更多的成雙新人!”


    話語吉祥,朝臣們便都沒有反對,而且是紛紛附和著。


    劉皇後的眸色頓時一沉,暗自咬了咬牙,好個狡猾的段奕。


    元武帝對他一向厭惡,又不敢得罪,隻得應道,“那就破例一次,準了。”


    雲曦朝元武帝俯身一禮,走到段奕的身邊。


    段奕便將奉上祭祀的酒水遞到雲曦的手裏,他的寬大袖子不經意遮了一下酒壺。


    就這麽一眨眼的時間裏,雲曦已將一包砒霜投入了酒壺裏。


    然後,她朝段奕眨了眨眼。


    段奕會意,兩人合握著酒壺往元武帝麵前巨大的酒樽裏倒去。


    酒水倒好,雲曦將酒壺撞了一下那個大酒樽,因為是用著力道,高約一尺的酒樽傾斜下來。


    酒水順著龍案往下流,一直流入到地上。


    “大膽奕王妃,竟敢撞翻祭祀酒樽!皇上,這是大兇啊!”馬上便有臣子走出隊列說道。


    一人開口,很快,又有不少人來紛紛遣責她。


    元武帝也怒了,他看了一眼段奕,伸手一拍龍案,“來人,將這個不祥的女人給朕帶下去,關入宗人府!”


    “慢著!”段奕忽然大喝。將兩個上前來要抓雲曦的人給喝住了。


    元武帝冷笑道,“奕弟,這個時候可不是你護妻的時候!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何況現在是關乎我大梁來年命數的國運的祭祀大典!”


    “是啊,奕弟,你再怎麽寵著弟妹,也得看場合啊,她毛手毛腳不知禮數,將來可是會給你帶著惡運的!”劉皇後溫婉的說道。


    雲曦挑眉看了一眼劉皇後,心中冷笑,這個惡毒的婦人,居然敢離間她與段奕?隻不過,不能如她所願了!


    段奕不慌不忙的說道,“皇兄,皇嫂,各位臣子,本王的王妃雖然撞翻了祭祀的灑樽,不但不是不敬,反而是大功一件!”


    “胡說,這明明是失禮,怎麽是大功?奕親王,你這是狡辯!”有臣子怒道。


    段奕一笑,“本王有沒有狡辯,你們看看這傾倒的酒水便知,這酒裏有毒!”


    有毒?所有的人吸了一口涼氣。


    “王爺,你說的可是真的?”有一人問。


    “酒水倒入地磚,本是如水一般直接流走,可為什麽冒起了白泡?如果大家不信,取一隻活物來一試!”


    元武帝的臉上已是一片鐵青。


    祭祀的酒水裏有毒,這分明是想毒死他。


    因為這些酒水一會兒是要送到祭祀壇上去的,他要飲上三口,以謝天地先祖!


    “來人,取活物!”元武旁冷喝一聲。


    “是,皇上。”


    很快,祥公公便抱著一隻小兔子走來了,將酒樽裏未倒完的酒強行灌入兔子的嘴裏,不一會兒,那隻剛才還是活蹦亂跳的兔子便口出鮮血,倒地不動了。


    噝——


    大殿中不時傳來吸氣聲。


    劉皇後看了一眼雲曦與段奕,上前一步說道,“皇上,一定得徹查這下毒之人,剛才,向這酒樽裏倒酒的有睿王,奕王親夫婦。”


    “皇後娘娘,本王怎麽可能會毒殺皇上,你敢誣陷本王?”睿王當下就拉沉了臉。


    劉皇後訕訕一笑,“睿王,為了避嫌疑,你證明自己清白,不就行了?”


    雲曦銳利的眸子看了一眼眾人,冷笑道,“說得好,剛才倒酒的有睿王,皇後娘娘,本宮與王爺四人!為了以證清明,請皇上派人來搜身!”


    劉皇後看了一眼雲曦,心中更是雀躍,死丫頭居然要搜身檢查,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元武帝點頭,“準了!”


    很快,便上來幾個宮女太監給他們四人搜起身來。


    劉皇後一直看向雲曦那裏,心中得意非凡,這時,她忽然聽到給她搜身的宮女說道,“迴皇上,在皇後娘娘身上找到這個東西。”


    劉皇後這才迴過神來,怎……怎麽迴事?這包東西不是在那丫頭身上的嗎?


    她的臉上頓時一白。


    “傳太醫來檢查!”


    很快,兩個太醫被帶了過來。


    他們仔細的看了一眼那包東西後,神色一斂,雙雙說道,“迴皇上,這是砒霜!”


    啪——


    手掌在龍案上重重拍下,劉皇後嚇得慌忙跪下,“皇上,您聽臣妾說,皇上……”


    “將這個意圖弑君的毒婦帶下去,關入宗人府裏,等祭祀禮畢,朕要親自過審!”


    “是,皇上!”


    “皇上,您聽臣妾說,臣妾是被冤枉的……”


    但元武帝早已氣急,想到那幅丟失的畫卷,他恨不得現在就掐死她!


    劉皇後被兩個太監給拖了下去。


    在經過雲曦身邊時,她正迎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那個酷似端木雅的女子正用唇型說道,“惹我者,死!辱罵我母親者,絕對不放過!”


    她冷笑一聲,“謝雲曦,別得意太早,走著瞧吧,今天也是你的死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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