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謝過白澤之後,即刻便前往極南之地。


    但是在半路上,他卻被一盞幽幽的古燈給攔了下來。


    那盞古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一點幽藍的燈芯點綴在燈盞上,跳躍著一簇幽藍火光。幢幢燈影中變化出一個男子的形狀,用一種鋸木頭般難聽的嘶啞聲音說道:


    “把鴻蒙紫氣交出來,孔宣。”


    孔宣猛然一震,目光一點點地暗沉下來:“道友怕是認錯人了。”


    “嗤。”那盞古燈嗤嗤地笑了兩聲,燈影中跳躍著幽藍的光芒,用嘶啞難聽的聲音譏諷道,“孔宣,你身為鳳凰之子,身上的鳳凰之息宛如實質,本座哪裏會認錯?本座在麒麟後人和龍宮那裏都打聽清楚了,鳳凰也已經被本座使過搜魂之術,承認她有過一道鴻蒙紫氣。


    ——孔宣,別告訴本座,你不知道鳳凰身上藏著什麽寶貝。”


    孔宣微抿著薄唇,望著那盞幽藍古燈,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閃過狠戾之色。


    難怪白澤心急火燎地要撇清幹係,難怪鳳凰要讓白澤帶話給他。搜魂之術……他竟敢對鳳凰使用搜魂之術……他今天不親手打碎這盞古燈,真是枉為鳳凰之子。


    那盞幽幽的古燈裏跳躍著一簇幽藍火光,繼續譏諷道:“還不肯說實話?那好,本座今日——”


    古燈話音未落,便已經化成一位幹枯瘦小的道人,陰梟地笑了兩聲。道人手心裏握著一件形狀奇怪的法寶,裏麵隱隱透出強大的法則力量。他上前兩步,逼問道:“那道鴻蒙紫氣在哪裏?”


    孔宣幽黑的眼睛裏如同有風暴攢聚:“你是燃燈。”


    兩百多年前,燃燈道人就曾經去過一趟極南火山,將鳳凰打傷。


    但是那時孔宣還小,也沒有親眼見過燃燈道人,鳳凰也絕口不提此事,他便一直都沒有去找燃燈算賬。但是這一迴,鳳凰對他示警,燃燈道人親口承認去找過鳳凰,還對鳳凰使用過搜魂之術,顯然是燃燈道人沒有死心,趁著他和大風、大鵬都不在極南火山,親自去逼問過鳳凰。


    孔宣緊緊地抿著唇,一團盈盈的五色神光出現在他的手心裏。


    “鴻蒙紫氣確實在我的身上。”孔宣淡淡地開口,“就怕你沒這個本事拿。”


    燃燈道人大喜過望。


    他緊緊盯著孔宣,手中的法寶發出一片幽藍色的光芒。但是那種幽幽的藍光裏,隱約又帶著一絲碧綠色,還有一絲強大的法則力量。燃燈道人似乎很看重這件法寶,一直都將它緊緊握在手心裏。


    孔宣眸色暗沉了一些,近乎呢喃般說道:“……原來是聖人。”


    這世上能讓他感覺到威脅的東西極少極少,除開天道和鴻鈞道祖之外,就隻有六位天道聖人了。


    燃燈手中的那件幽藍色法寶,雖然已經被燈油的氣息掩蓋,但是依然隱隱透出一種強大的力量,讓他頂不住要跪下膜拜。這種法則一般的力量,唯有天道聖人才能擁有。


    燃燈道人聞言臉色倏變,下意識地斥道:“你休要胡說八道,哪裏有什麽聖人?”


    孔宣悄無聲息地收迴五色神光,反手倒扣住三支鋒利的小箭,倏然朝三十三重天之外飛去。


    燃燈道人緊緊跟在孔宣身後,窮追不舍。


    孔宣身上的那道鴻蒙紫氣,確實是鳳凰留給他的。


    鳳凰出生在太古混沌之中,與祖龍、麒麟等為伴,後世許多稀缺的東西,她身上其實都有。


    但是鳳凰親眼看著盤古大神吸收二十一道鴻蒙紫氣,以力開天證道,卻遭到天道嫉妒而身隕,又看著紅雲道人得到鴻蒙紫氣之後,第二天就被冥河老祖殺滅,身死道消;心中便不免感覺到戚戚然。


    她雖然在盤古開天辟地之前,便得到過一道鴻蒙紫氣,但是卻一直都沒有煉化。這個秘密隻有極少數的幾個人知道,自從祖龍和麒麟在龍鳳劫中身死、她被打碎根骨道基、化為朱雀,永世鎮壓極南火山之後,這道鴻蒙紫氣,便永遠都隻是一個秘密了。


    但是兩百多年前,燃燈道人卻不知從哪裏聽說了這件事情,親自去找到了鳳凰。


    那時鳳凰雖然折損了根骨修為,但在她的全力一擊之下,燃燈道人也沒有討到什麽好處。


    後來孔宣被程疏影送往極南火山,在鳳凰身邊長大,修行速度一日千裏。鳳凰看著自己的孩子,心中難免有些別的想法——比如讓這個孩子修成天道聖人,永世免遭無量量劫的責罰。


    在二十多年前,孔宣前往洪荒世界尋找機緣的同時,鳳凰便將那一道鴻蒙紫氣贈與孔宣,而且親自守在孔宣身邊護法,看著他將那一道鴻蒙紫氣徹底煉化,才放心地將他送出極南火山。


    那時孔宣信誓旦旦地對女媧說,他一定會修成天道聖人,原因也在於此。


    孔宣一路飛到了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天地盡頭,站在無處不在的時空縫隙裏。


    燃燈道人在他的麵前停了下來,手中的法寶褪去幽藍光芒,顯出一抹盈盈碧色。他一步步朝孔宣走過去,陰陰笑道:“本座的搜魂之術可是相當美妙,你要不要親自嚐試一番?”


    ————————————————


    程疏影在床上躺了兩個月的時間。


    那道失魂引雖然對她造不成什麽傷害,卻會讓她終日昏昏沉沉地睡著,提不起半點力氣來。這些天她窩在自己的識海裏,將二十多年積攢的功德金光一並煉化了,還順便將修為提升了一個小境界。


    而且她還順手將係統裏最後一行淺灰色的小字,【任務發布區】,給開啟了。


    功能區全部開啟之後,係統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隻是單純從一枚白色的小圓點變成了圓圓的手鐲,戴在她的手腕上脫不下來,而且也摔不碎。程疏影認真地問過了,這位係統先生需要的能量很多很多,多到足夠讓她修成三次聖人,才能勉勉強強感覺到滿足。


    程疏影決定還是暫且不要去管這位係統先生,讓它變成手鐲好好地呆著就行。


    這些天她呆在屋子裏,看著扶桑樹上的金烏上上下下,飛來飛去,漸漸發現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人間界終於升起了太陽。


    第二件,是女媧親自去到人間界,替伏羲修好了河圖洛書。


    人間界的太陽就是金烏,這是毋庸置疑的。陸壓的九個哥哥剛剛複生,實力微弱,支持不住這樣強大的工作;陸壓本人天天站在扶桑樹頂端眺望人間,磨著爪子找人打架,自然也不會去做太陽。


    所以天空中的太陽,自然就是帝俊和太一無疑。


    帝俊和太一從紫霄宮迴來之後,便開始了日複一日的日升日落。羲和問起時,他們便說是和鴻鈞道祖做了一個約定,鴻鈞道祖將屠巫劍和東皇鍾還給他們,他們便要當人間界永不消逝的太陽,每天擔負起日升日落的工作,直到時間的盡頭為止。


    羲和聽完之後,隻剩下一聲深深的歎息。


    人間界日升日落了整整兩個月,首領伏羲的威望也達到了一個巔峰。


    他不但教會了人們結網漁獵、結繩記事,而且還將周圍的小部落整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蒸蒸日上的大部落。最重要的是,伏羲用河圖洛書定住了人間界滔天的洪水,洪水雖然仍舊在肆虐,但是已經比先前退去了不少,露出了一大片濕潤的土地——人族終於可以行走在大地上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伏羲當上首領的第三個年頭,消失整整幾十年的太陽,又重新升了起來。


    耄耋之年的人們老淚縱橫,他們終於不用在黑暗中懷念陽光普照的日子;而黑暗中出生的孩子們也終於見到了太陽。他們將這一切的功勞都歸給了伏羲,如果沒有伏羲,便沒有今日的一切。


    從頭到尾,女媧都平靜地守在伏羲案邊,將自己盤成一條小蛇,絲毫沒有打擾到伏羲。


    太陽迴歸的第三個月,人間界下了一場透雨。


    天空中傳來了巨大的轟鳴,一股足以撕碎天穹的強大力量從三十三重天之上傳來。伏羲案頭的小蛇睜開眼睛,皺了皺眉,又盤成一團守在伏羲身邊。伏羲望見小蛇的異狀,便問道:“怎麽了?”


    這條小蛇是他從洛水旁邊撿迴來的,跟著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一直都很乖。


    小蛇噝噝地吐著信子,用尖尖涼涼的蛇尾蹭了蹭伏羲的手背,又輕輕搖了搖頭。


    伏羲失笑,將蛇尾捏起來放到她身上,又重新開始了日複一日的治理工作。


    天空中的轟然巨響激蕩起一片迴聲,震得所有人鼓膜微微發痛。片刻之後巨響消失,淅淅瀝瀝的小雨變成了滂沱大雨,一隻漂亮的孔雀從天穹正中摔落下來,直直掉在了渭水裏。


    清澈的渭水泛起漣漪,將孔雀慢慢地送往河床上。


    大雨漸漸地停歇了。


    程疏影揉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忽然看見懷裏的三支翎羽有些黯淡。


    這三支翎羽是孔宣身上的硬羽,一根根如同小箭般銳利,邊緣泛著淡淡的五色流光。她每天早晨都會醒過來,翻出三支翎羽看一看,然後繼續睡她的迴籠覺。但是今天,翎羽的光芒卻黯淡了下來。


    是孔宣他……


    她心頭一緊,走出竹屋外向羲和告辭,然後捏起法決飛往洪荒大地。


    以她如今的修為和境界,找到孔宣其實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當她真的看到孔宣躺在渭水邊上,雨水混合著河水淅瀝瀝地從他身上滴落,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降落在孔宣身旁,扶著他的肩膀躺在自己懷裏,輕聲喚道:“孔宣?”


    孔宣緊緊地閉著眼睛,一滴滴清澈的水珠從高挺的鼻梁上滾落,也不知是雨水、河水還是汗水。


    她試探地摸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她又試著摸摸他的脈搏,卻發現自己不會診脈。最終她無可奈何地將指尖摁在孔宣眉心,一縷淡淡的乳白色光芒從他的眉間透了進去。


    一團乳白色的光芒出現在孔宣的識海裏,蹦蹦跳跳地,有著牛奶一般柔白的色澤。


    但是小光團蹦了一會兒便沮喪地發現,她在孔宣的識海裏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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