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年他把她留在了那個地獄,隨之一起留下的,還有他的心。身在人間,心墜阿鼻。


    如今雲薇終於成了他生命裏不可觸碰的禁忌,輕易一動,牽扯的就是血色斑駁的往事。


    “該說抱歉的是我,不知不覺就說了這些,讓你聽了這麽些無聊的事。”君東臨笑了笑道歉。


    並不是無聊的話無聊的故事,我本身就是故事裏的那個人,現在坐在這裏聽你講這些,感受宿命的莫測和人事緣分的戲謔,不是為了無聊,而是為了我自己。


    “怎麽會無聊呢?君總的過去,今天你對我說的這些隨便哪張報紙上一報道,保管明天就紅遍整個b城。”雲微漾挑眉反詰。


    君東臨抬眼定定地望住她。她自己或許沒有發現,那些平日裏用以自保的尖牙利齒,此刻無一不暴露在人前,閃爍著凜凜寒光。


    她再自以為是的旁觀,都無法擺脫她就是當事人本身的情緒和不自覺的尖刻。


    “那我要先多謝雲小姐替我保密了。”君東臨淡淡道。


    雲微漾看了看手指甲,莞爾一笑。


    外頭傳來了鳴笛聲,雲微漾抬頭,以為是sindy到了。


    她站起身來來,優雅地對君東臨說道:“多謝今天君總的款待。”


    雲薔用鑰匙打開大門走近客廳,就見雲微漾欠身說著什麽,嘴角勾著不冷不熱的笑。


    “雲小姐這是要走?”雲薔問道。


    雲微漾抬眼望去,雲薔的頭發梢上還在滴水,原本屬於她的那身呢大衣裹住她纖細的身體,站在客廳門口,光影交界處,眼神卻異常的明亮。


    “我還以為是我經紀人到了……今天真是感謝雲小姐的出手相助。”


    “沒什麽,我覺得挺好玩的。”雲薔慢慢走過來,把身上的呢大衣脫下來還給雲微漾。


    好玩?確實。當第二天在門戶網站上見到雲薔拉下翻起的立領吐舌搞怪的高清大圖時,雲微漾也覺得挺好玩。


    然而此時此刻,雲微漾接過自己的呢大衣,笑著說了一聲“辛苦了”。


    “說起來我們身形真挺像,我穿著你的衣服,現場記者愣是沒認出來,直到我自己自我暴露。”


    雲微漾笑了笑,所以當時的情況下她選擇找雲薔幫忙,而不是讓身邊的助理假扮自己。除了臉蛋,她們的身形高度幾乎一模一樣,而且“雲薔”的身份可以跟著君東臨先走一步。而如果她一旦換成了“助理”這個角色,那她必須亦步亦趨跟著“雲微漾”這個大明星。如果真是那樣,那也就全然沒有了換裝的必要了。


    “下這麽大雨,你怎麽過來了?”君東臨站起身來,把雲微漾之前穿的那件雲薔的大衣遞給她。


    “怎麽?不歡迎我嗎?”雲薔似笑非笑瞪了君東臨一眼,轉頭尋了毛巾擦拭自己的頭發。


    君東臨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迴頭卻見雲微漾站著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讓他懷疑剛才那個在他麵前冷漠得近乎冷血的女人是不是麵前這個人。


    “sindy還沒來,雲小姐先坐一會兒吧。”


    雲微漾卻覺得這裏她如今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她望向窗外,正好望見車燈打過來。她心頭一跳。不一會兒,門鈴響了。


    君東臨起身開門,外麵裹著濕意的冷風吹進溫暖如春的室內,門外站著何藏。


    主人側身,何藏的目光無所阻礙直看向雲微漾。


    “sindy呢?”雲微漾皺起了眉頭。


    “她臨時有個會要開。”


    雲微漾輕悄地踩著柔軟的毛毯走到門口,對著君東臨和雲薔欠了欠身:“今天真是麻煩君總和雲小姐了。已經打擾了兩位,真是抱歉。”


    “沒什麽。雲女神你實在是客氣。”雲薔接過話茬。


    “外麵在下雨,又濕又冷,你先把大衣穿上。”何藏提醒雲微漾。


    雲薔在一邊看得隻覺得有意思極了。


    待那燈光遠去,她轉頭對著君東臨篤定地說:“他喜歡她。”


    “是嗎?”君東臨不置可否地反問。


    “當然。”雲薔倨傲地一抬頭,接著說道:“他看她的眼神,就跟當初你看薇薇的眼神一樣。”


    君東臨霍然抬頭,猝不及防自雲薔嘴裏聽到這個名字,除了意外便是刺痛。


    雲薔揚眉一笑。


    “我見你最近圍著雲微漾打轉,還以為你忘記薇薇了呢!”


    君東臨笑了笑,輕聲道:“怎麽可能。”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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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那幢別墅越來越遠了,然而剛才與君東臨的對話情景,如同調慢了播放速度的電影,一幀一幀在她腦海中迴放。


    車廂籠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怎麽不說話?”良久何藏打破沉默。


    “你要我說什麽?”一直裝死的雲微漾淡淡反問。


    “隨便什麽。比如最近電影拍得怎麽樣,比如明天的發布會準備說些什麽,比如……”


    “跟故人聊天聊得怎麽樣。”雲微漾替他說了下去。


    雲微漾看著後視鏡裏的何藏,嘴角的笑容有些諷刺。連sindy都是他這邊的人,她實在是受夠了這種時時監視處處製肘的日子。此時此刻,她終於下定了某個決心。


    何藏看到了後視鏡中雲微漾淡漠的眼神,心中想著原來你也知道。


    “哥哥。”雲微漾忽然開口。


    “不知道我沒有跟你說過,其實我很不喜歡你叫我哥哥。”何藏的聲音中帶著笑意,然而這一刻雲微漾判斷不出他的情緒是悲是喜。


    因為他知道很久之前,她也這樣喊過別人“哥哥”。這個稱唿太寬泛太缺乏唯一性,她叫出來,他有時候卻覺得並不是在叫他。


    “何藏。”雲微漾從善如流:“我希望你能給我留一點自己的空間。”


    她的聲音堅定,但不可避免的帶著些疲憊。何藏想了想,說:“好。我盡量。”


    她能主動開口說這些,也是一種進步不是嗎?


    “謝謝。”雲微漾在心裏歎息。這就是仰人鼻息的生活,明明是自己的合法權利,對方不過口頭應承一句,她卻要如同被施舍一樣地感謝。


    “至於其他。”雲微漾沉吟片刻,說道:“雲薇已經死了,八年之前就死了。現在活著的那個,名字叫雲微漾。”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人死如燈滅。雲薇認識的人,跟雲微漾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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