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錚!”


    一串鏗鏘又玄妙的弦音在紗隔廬宇之間陡然的響起,悠然飄來,如沐春風,頓時將諸人都牽引在一絲一竹慕華年的歆然當中,一時忘了怎樣的琴弦才能撥動出如此美妙的天籟之音,都沉浸在撚指撥弄的一指一抹裏,起伏時大指托、劈中指剔、勾尤見力度,聞得內心沉重激蕩,不覺為之動容時,忽又細柔貞靜,食指抹、挑,無名指打、摘,卻相對潤澤柔弱,徐徐聽來,動靜相宜,左手遊吟右手有托,立即將鬆弛有度的張力平鋪的進退有據,七弦鳴配,足媲廣陵。


    屋宇之內渲染如沐彌漫起一片雲煙出岫的氤氳繚繞,琴聲如泉,清麗而不乏激越鏗然,如山間的流水潺潺,婉轉卻又大氣磅礴,忽而如春風拂麵,似黃鶯吟唱,婉轉悠揚。那份沁人心脾,深入髒腑的穿透,如震心靈。


    這番古色古香的契合,確實算得上是人間仙境,但在場的諸人都心懷鬼胎,哪怕有如此調色的潤暈,卻依然如芒刺在背,十分的森寒。一道鑲嵌檀木金絲繞纏的薄紗屏風佇立於階前,那是一個裏外隔絕的內間,卻是與外麵的喧囂極為相得益彰,無盡思蘊。而朦朧不見的混濁裏,隻見得那裏婀娜嫋嫋,出現一重纖細如琢的身影。想來這一段天籟之音並是從這裏餘音嫋嫋的傳染出來,如此妙人,不禁讓人紛紛猜測是誰?


    宴席中杜迴廊依舊侃侃而談,不畏權勢,他的風流瀟灑倒是與一旁的楚室曉形態各異,舉止不羈,卻又暗自循規蹈矩,看來藏在暗流下的湧動早也遁於無形,隻是他們趨於平靜。尤其是楚室曉被冠以“燕山居士”後,一派豐神俊朗,不爭不搶卻談吐不俗的神態,把宴會的浪潮也越發的推向頂尖。隻待這一指弦音並將大家安撫了下來,看來這場宴會的主人的確是深暗平衡與製約之道。然而此時的楚室曉還在憂慮那位“燕姓之人”的深淺,竟然沒有留意,他已經被曝露在眾目睽睽的大眾眼光之下,成為眾矢之的,此刻的他卻依然閑適無憂,不急不促,不禁讓耽坐一旁的杜迴廊都深深的欽佩不已,好在此時諸人都被琴聲如訴耽擱了片臾,沒有人再注意於楚室曉的孤峭倨傲,但此間的主人有著怎樣的心思與詭譎,頓時讓人覺得琢磨不透,靜待開來。


    看來這場宴會斷然不會像想象的如此簡單,一曲已畢,那端坐於描鏽山河川流不息的屏風後,被驚為天人宛如陽光照射疏影橫斜卻婆娑如縷的人影,沒有移動,隻是靜靜的安坐於那裏,仿佛時間永恆,原來這樣的神秘!


    瓊宇如琢,滿室吞吐如氤氳生香,隻見正中一人身寬體長髭須清染,雖是正襟危坐,卻是曲高和寡鬱鬱寡歡,正是欒清濯,其依舊偎靠在席間的高坐之上,神采迷離又煥發心聲,不知他在想些什麽,但從他的複雜眼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危險又敢於挑戰的人,哪怕山窮水複也一往無前,如狐狸一般,蹲守在那裏,靜靜等待著獵物落入轂中。他官居京兆太守,有著守護都城的生殺大權,如今他的宴席觥籌交錯,高朋滿座,依然無法消彌他自眉間的一縷皺顰,哪怕杯中酒也斟滿,卻也抵擋不了那一絲的落寞,他也是看慣了世間的爾虞我詐與勾心鬥角,所以他的手,才能掌握著這一城的牛鬼蛇神,究竟如何的蹦噠跳騰。而此時他的手裏卻握著一個青瓷的酒杯,就這麽被他把玩著,賞析著,猶如盯著一件極為趁興的趣事,但他心知肚明,在場的所有人是他請來破局的,如果他還想在這座繁花錦簇的京都裏掌控命脈,那麽他必須要有所建樹,答案並盡皆寫在了那一道如盞孤燈屏風後的重影纖指撥弄裏,不安局促,又耽於紛擾。


    不知不覺酒酣淋漓,暢快無比,蠻族苗裔首領田縫翼並提議舞曲一首,以助興事,而他懷中的那位美豔無比宛如花開牡丹終傾城的姬妾卻麗目橙波驚鴻一瞥的一轉,喃喃自語的謙和而道:“都知中原華夏,地大物博,人傑地靈,如今妾身卻不見得,但看這位‘燕山居士’眉眼青翠,彷如高山仰止,令人神往豔羨,怕不如可以趁興施展,讓我等外族之人可以見睹真性情,當知大陳王朝能人輩出,我輩不敢輕易覬覦矣。”說罷雙眸如星,點漆一般印在仿佛不知世事幾何卻悄然寂寄於側的楚室曉,一時頓將焦點往他身上不著於力的集聚過來。


    杜迴廊還在餘音繞梁迴味琴聲如訴如歌,,聞聽心知不妙,輕輕從案幾邊推了身旁的楚室曉一下,此君竟然恍然迴過神來,茫然的盯著他,眼中瞧似在問詢,“怎麽了?”


    眾人齊齊將目光投過來,紛紛往這位清徐如玉孤山青翠的人壓灼過來,一時氣氛聳動,猶如深淵的凝視無盡的驚恐與吸引。


    那位自稱“燕姓”道盡世間百態獨他一人酌耳之人,淡漠的嘴角孤峭一笑,仿佛是讚同這位姬妾的無心之言,接口而道:“夫人說的極是,當世儒者首推王謝徐杜之姓家,而杜兄的高門更是其中翹楚,竟然這位‘燕山居士’,有著你們杜家的傳承,那麽定然有著滿腹經綸技驚四座之才,如蒙不棄,可否指教一二!”


    楚室曉聽罷一陣驚愕,他不料為何眾人都逮著他不放,而且他不通文墨,如何為眾人展示才能,一時將求救的目光往杜迴廊看去,對方也赧顏苦笑,不知情形為何如此!


    那名姬妾莞爾一笑,顛倒眾生,目橫橙波的瞧來,掩口而道:“是妾身大意了,不該如此僭越了,如今見到燕山先生,崇慕之情,心向往之,一時口誤,不如妾身,舞將一曲,當以賠罪。”當即軟綿綿如海棠春睡的脫離田縫翼的懷抱,準備起身作舞。


    諸人都覺得可以一睹這位苗裔異族姬妾的舞姿風采時,不料蠻族首領田縫翼卻突然伸手阻止,輕輕一拉,又把這位風姿卓絕滿身勁韻婀娜的姬妾抱了迴來,安坐身旁,才開口說道:“我們苗人性情直率,坦誠,對美好的事物都爭相好奇,尤其是對人,像“楚兄”這樣傑出的人兒,定然無比推崇備至,那麽,由楚兄作主,像你們漢人那樣以文會友,豈不更好!”


    杜迴廊與楚室曉相互對視一眼,發覺這人果然不像表麵看到的那樣,粗礦而豪放,反而處處以豪邁粗壯的外貌讓人心生輕忽而麻痹大意,此時突然以漢家清談的方式來交友,看來他的心思不純意圖也昭然若揭。


    “不錯!”那燕姓之人涵養謙和,不卑不亢,並沒有因此覺得被輕視,反而拍掌附議而道,“田將軍有此雅興,我等且可拂逆掃興,不如由楚兄開始,暢所欲言,塵尾清塵,不吝賜教!”


    楚室曉抿唇不語,何為清談,他怎能知曉,但既然杜迴廊將他擢升到如此高度且看他如何破這僵局,眼睛狡黠的咕嚕一轉,立即將目光往他崇高的身上急切的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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