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高天闊,無形中一股龐重的壓迫宛若銀河倒瀉,直流下來,瞬間並充斥在這悄然若伏的天地間。


    “錚”


    眨眼之間,一道犀利的劍氣淩空迫來,乍吟若龍吟唿嘯,冷冽至極的懸空刺下。


    陳玹陌與龐子盱相隔很近,此刻突然被刺來一劍,雖然詫愕,卻依然處變不驚,兩人緘默不語,身邊除了據傳府的府兵及護衛,並隻剩下無數的屍骸與狼藉,而這毫無征兆的披靡一劍,卻是驟然襲來。


    龐子盱凝定的身形沒有動,反而是偉岸高倨的陳玹陌率先出手,他本也被猝然出現的變數焦頭爛額,所以毫不猶豫的將“不動如山”的掌力,貼合劍鋒的脊棱拍擊而去。他的功法習至據傳王皇據,除了脫胎於渾厚大法的皸裂大法,並是研習於鴻蒙六篇而所悟的“不動如山”真氣,恰恰他一直韜光養晦,本就是為了蓄力養氣,此刻驟然一擊襲來,他刻不容緩的迸發而出。


    想必也該是時候,他應該出手了。


    龐子盱不禁陰鷙一笑,他陰詭至此,也是形勢所逼,如今據傳府也大權獨攬,依附他本也無可厚非,所以那怕不惜得罪括易一室,也要在號稱“皇昏庸”的陳玹陌麵前,討得先機,他這一生忙忙碌碌,蠅營狗苟的做了晦澀之事,卻也無悔此生。他默默隱身在暗處,瞧出了藏匿在波譎雲詭之下的破綻,這一切雖然是一個局,但執棋的人,卻在不停的變化,那怕這場戰局是那位當世兵家翹楚管家的少主在幕後推波助瀾,但隨著形勢的變化已經被拆亂的七零八落,而此刻布局的人並是連這些也一並籌算在內,當之無愧無複當世智者近妖之名。而這其中的關鍵,並是這滿天翱翔於空,卻不曾羽落下來的這支精銳勁旅,一旦括易一室不能被徹底的壓塌傾覆,那麽這樣一支奇詭豔麗的奇兵,並成了這場戰局的決定性。他們懸製於空,等於是一柄巍巍盤懸的利刃,隨時會準備雷霆萬鈞的蜂蛹下來,所以他們必須要一舉掃清這依然負隅頑抗的地上障礙,才能阻止這隨時可能蕩滌下來的層層威脅。他甘心蟄伏,本就是藏匿鋒芒,而偏偏身為據傳府爵位繼承人的陳玹陌卻如此的托大,想要憑著己身,震懾眾人,力壓群雄,但他想效仿括易之主名鄴,思慮至此,當即哂然一笑。


    名鄴是可以複製的麽,他的巋然成事,並非是一蹴而就的,所以今番陳玹陌不能製約場中的諸般變化,他的權力巔峰並坐不太穩,為了提醒於他,才委身於側,但不料敵人卻突然驚怖刺來,這驟然出襲之人,劍鋒大氣磅礴,氣勁充沛,毫無花哨與虛實,一劍嘯吟,陡直而來,不但險若纖毫,更是急厲駭然。頃刻之間並切中要害,一旦陳玹陌受傷,那麽他們就要擱置對付名動宅的進度了。本來龐子盱打算出手,但陳玹陌太過自負,竟然斂袖迎上,徑直拍向這道造詣巔峰至極的顫栗劍尖。


    輕輕聽得一聲歎息,那本犀利無匹的劍脊突然被撞了一撞,稍稍偏鋒,但那股純厚的力道仍舊沛莫能敵,陳玹陌麵容沉靜,他自然知道龐子盱的意圖,也聽到了那一聲細若紋理的歎息,他麵無表情,撥指在那道強悍的劍棱上一觸,改變了俯衝之力,但對方劍勢太過霸道無匹,依舊難阻那陡直迫壓之勢,所以手上使了七分力道,他手上的“不動如山”也是功力深厚,卻依然難敵這劍鋒的磅礴,一時幹火,雙掌撫按,憑著肉掌硬接這驚世駭俗的一劍。


    “嗤!”


    犀利的劍鋒貼合著一雙煉鑄似鐵的手,緩緩的停頓,並無法再更進一步,雙方沿著陡直一線的上下,持續僵持,沛莫能禦的劍氣挾製,頓時將周遭的人硬生生的逼退數尺。


    “陳軒主果然不愧為京都響譽成名的高手,卓某佩服!”淩空傳來一聲極具驚詫的讚歎,那刺來一劍威勢驟減,然後在諸人的詫愕之中,攜劍禦身而退。


    “好一柄銳利之劍。”龐子盱僅退了兩步,但也被這一劍之威,惑了心神,不禁感歎的道,“當世劍者唯有那位‘刺魚而歌’的山門翹楚可以直追劍道為白的那位武學宗師,但這一劍,毫不遜色,也是不俗了。”


    陳玹陌沒有理會龐子盱的由衷讚賞,反而直直的盯著眼前落定的孤逸身影,此人散發披麵,滿身硝煙殘酷的肆略驚掠氣息,尤其是手中執劍,宛若一塊寒川冰凍的三尺,十分的冷煞逼人,又傲氣凜然。


    “原來是卓參軍,許久不見,你這劍器是越發犀利無匹了。”陳玹陌沉了一下臉色,淡淡的道,“但憑你一人,想必也不能左右這時局吧!”


    這一劍驚刺陳玹陌的人,竟然是在名動宅府門前與來至月新山門的虛玉溪比劍不分軒輊的卓非清,他隨著括易內室之主甘修雎一路風塵仆仆的倦逸而來,此刻卻欲釜底抽薪,結束這場聲勢浩大的劫難,不料陳玹陌的功力越發深厚,他討不到便宜,並惜身而退。他來至北旅軍中,與陳玹陌也是袍澤,不同於在各自的統帥麾下,所以卓非清依然以軍中的禮節稱唿陳玹陌。陳玹陌官職祭酒參事,雖然他享有的爵位很高,但實權還是僅小小的一營官階,所以他最為著名的還是那個號稱詩絕冠京華的雙雨雲夢軒,卓非清為了調侃及他,竟然稱唿了一聲,“陳軒主”,不但是暗自譏諷他們不過是一群附庸風雅的欺世盜名之輩,不足以登大雅之堂。陳玹陌的稱讚,他沒有覺得榮幸,反而有些懊悔,既然無法於萬軍之中於探囊取物,取上將之首級,那麽他唯有誓死一戰,方能不負忠義悍勇之名。


    陳玹陌也是冷靜,沒有頃刻爆發壓抑已久的躁狂,既然龐子盱有意示好,他又何必拂逆其意,況且剛才他毅然決然的出手,就是為了試探於他,一方麵可以借機逼走來犯之敵,造成無法威脅他苦心孤詣所營造來的赫赫威勢;另外一方麵可以看看他這淮南的民團教習是否是真的有心相助,而不是包藏禍心,趁機渾水摸魚。當即轉換了麵容,幽幽笑道:“龐教習可知這位卓參軍,修為精湛,已經足以媲美那位‘刺魚而歌’的劍道魁首,所以能否請龐兄為我掠陣。”此刻他揮了揮手,將圍堵過來的府衛撤下。


    龐子盱有意攀附據傳府,所以頷首一點,以示可以。


    卓非清衣衫淩亂,滿麵倦容,但也無損他的俊逸舒朗,那怕散發無冠,狼狽至極,手中的劍依然犀利尖銳,不曾頓挫。偏首往後方正如火如荼的硝煙彌漫,冷然一瞥,那裏刀兵屠戮,正雙方拚殺,如一座大型絞肉機一樣,不停的吞噬殆盡著諸人。看來他們的形勢不容樂觀,如果不能阻止據傳府的府兵屠戮,這些犧牲並沒有意義,他孤身一人在前犯險,本就是存了視死如歸之心,此刻仗劍而立,四麵飼虎,卻也淩然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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