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長風如怨


    沿江而望,晨間一派煙波浩淼,綿延千裏,但聞濤聲依舊,卻也物是人非。這裏是離建康城很近的西州城,由北旅幟下的軍事參府駐守,自北旅被分屬為兩支,分別派遣出京畿以後,這西州城並成為括易一室最後的退路及倚仗,原“翻牌九定”之一有著掌握天下文武樞紐半邊天之稱的公羊清本奉命駐守這裏,但因為北方隋軍大舉揮師南來,他不得不率麾下精銳奉命駐守南境的南豫州,至沿江布防抵禦,所以才造成北旅被陳主趁勢分裂,由原“翻牌九定”之一的庾肩吾帶領另外一支駐紮在北江州南郡,此時長江邊防稍稍穩定,並聽得石頭城內兔死狗烹的傳來名動宅被政敵傾覆的消息,一時局促的令大批北旅將士惶惶不安。


    公羊清執手撫袖背負,孤立於城頭的譙樓之上,如今他借迴城述職之便,迴得京都城來,看著江水不竭濤濤抒發來的桀驁之意,不禁躊躇滿誌,意氣風發,想當年他北麵廣陵,既稱“北城”,談笑間指揮萬千軍士,縱橫江淮,也沒有今日這般極為困惑的險境,令他覺得有些心緒不寧,站在這波濤洶湧沿東繞城而去的江水之畔城頭,他的華發灰白,雙鬢也冉,背脊微微的有些傴摟,但也抵不住他此刻的執性孤涼,自北城招降,明寂歸隱後,他並成為一位軍師祭酒,出謀劃策於幕後,所以等於是他一手掌握南朝兵力在鼎盛時期的半壁江山,直到北旅被一分為二,才覺得周遭困境早也隨著名鄴的離開紛紛的接踵而來,他們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還是不能逃離陳主的猜忌及皇室代表的勳貴們其殷殷的針對與算計。


    公羊清在南朝軍中威望很高,甚至完全蓋過其主帥名鄴,若非他甘居幕後,運籌帷幄,他的成就並非隻有一個軍師祭酒及獨享唯一一個有著開府軍事參府的榮譽,他們號稱“翻牌九定”,其實僅僅隻有三人曆盡歲月的洗禮存活了下來,後續填補的並是他們的弟子及親屬。在這形勢越發險峻的時刻,身在江北州南郡的北旅不能擅動,而他的軍府師也不能調離南豫州,所以他們此刻唯有憑早年避過清洗而殘留下來的力量來千裏馳援名動宅,所以外室一係的“縱橫”一旅先到,卻最為損失慘重。


    內室一係的“自將磨洗”一旅雖然由白懷率領,墊壓於後,但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們隻有循循漸進的謀劃,方能解這一時燃眉之危。


    譙樓之上的公羊清雖疲於奔波,但他的臉上既使風霜滿鬢卻依舊從容而堅定,麵對當初兩萬名姓宗族子弟渡水江淮的生死存亡和何去何從,他沒有皺眉,但此刻內鬩於牆的耗鬥隻能是白白便宜江北的楊姓隋朝,所以他懊惱當初為何要妥協,將北旅一分為二。或許統帥北旅一支的庾肩吾他不需要擔慮,但君王的猜忌及朝臣的忌憚,這支精銳之師又能再向前走的多遠,為將來計,他隻有鋌而走險,召集舊部,雖不至於像當初北城王明寂一樣割據一方,但未雨綢繆還是未嚐不可的。


    如今西州城與石頭城毗鄰而居,駐守京口與這石頭城的名將魯廣達與他們有著同袍之誼,他豈能坐視名動宅就此被政敵迫害而覆滅,如果他還存有良知,那麽這場危亡並走了補救之機,此刻望著陸陸續續增添而來的有生力量,一個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令他有些迷離恍惚。


    他公羊清不是一個固步自封,桀驁不馴之小覷天下人心的幼稚之人,但所有的轉機都壓在一個魯廣達上,顯然是不智的,況且他從來都是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的實際操控者,豈能被他人所能夠左右其思緒的,倘若沒有詳實又穩妥的計劃,怎能把如此大好的男兒郎們都親自送上斷頭台,那不豈是無顏愧對那些殷殷望切的江東父老。


    此刻他的眼中變得斬釘截鐵,這場劫難,早在名鄴出走時就也悄然來臨,所以他們的部署並非隻有被動不利的局麵,先前他未雨綢繆暗中抽調整合才留下駐紮在西州城這樣一支有建製及戰力的軍力,不被大陳皇室及逐漸收攏權力的陳主清洗裁製,所以他堪堪要與駐守石頭城的江夏軍角力,還要與整個江南大陳王朝的軍力部署相對抗。這一肩而擔,如同當初北城軍民一體如山壓在他身上一般,一刻也鬆懈不得,也轉換不得。如今他越發老邁,不禁開始疑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長江沿線邊防重鎮都駐紮有軍隊,庇翼京畿建康城,沿途江州豫寧軍的任忠;庾肩吾帶領的雲驤師駐守的北江州南郡;和他軍府朱雀師的南豫州;京畿台城的樊毅台城軍;及名將蕭摩訶於南徐州新組建的徐州軍等等不一一贅述,但如此籠統成一線的天塹稍有一處破綻,並讓北隋之師頃刻之間橫掃南境,所以這防線雖然固若金湯,但卻有一個足以致命的缺陷,倘若北隋有軍事大家可勘破這一弊端,那麽一統南北並不隻是一句戲言。


    公羊清自然而然的想起他初次在淮上掌握北城軍權時的模樣,是否如今日這般唏噓又惆悵,江風吹來愁苦,卻不淒涼,甚至清醒爽朗。名鄴出走時,曾讓他總攬一切軍權政要,並不隻是說說而已,而逐一部署在長江沿線的軍隊,那怕一支嘩變,並可激起一層滔天巨浪,許是陳主看到了這點,所以沒有動他們這分屬的北旅兩支,隻是全力傾覆他們在身後有著援助及大本營之譽的名動宅,想來是明白欲先去其身,必先斷其根,這名動宅並是其立足之本,所以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殺戮並勢在必行。


    那怕北旅將來趁勢發難,也早也陷在江北戰局的泥潭裏,動彈不得,屆時在撤銷其番製,褫奪其軍權,不愁括易一室能就此翻了天。


    好一場驚天之局啊!


    公羊清炯炯有神的雙目對著城外漸漸走來的青年兒郎,不禁發聲感歎,這場謀局不知是身在其中,還是局中有局,他是局中人,而局中又有他,所以他下的是一著棋局,也是一場不曾硝煙彌漫的落子博弈。


    “文武全樞半邊天,胸藏丘壑納百川”這不是一句白譽的名號,如果不能解名動宅之危,那麽北城王明寂歸隱離開時的托付並是一句空談了,又談何容易去麵對即將要大舉入侵南來的北隋之師。那麽他被尊稱“羊公”是否赧顏以對?


    這段時間一直不想提筆寫下去,因為不知道將如何延續我心中的英雄風骨,但每每看到那些奮不顧身所感染來的熱血,不禁覺得又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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