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劍鋒犀利而純樸,沒有多少的花巧,但那股充沛的壓垮之勢,卻是銳不可擋。


    偏偏這一瞬間,滿庭的秋高氣爽,耽逸了閑適的古色古香氣息,讓庭院中的亭台樓閣,變作映來波光粼粼的荷塘影射,迷離恍惚的如似窖藏成如勾的瓊漿液釀,灌醉如醒,雙眸明亮而熾烈。


    名動宅的秋色還是很斑斕優美的,但經曆煙火殘損的熏燃火燎塗染的恰恰是爬滿那份褪去了顏色的枯朽之貌,兩種景象交替,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厲遠箋阻擋那一柄重達千鈞之力的厚實之劍,也進入自雨亭南,偏西的一處水塘,這裏石砌護欄,過道蜿蜒,而且廊台高啄,小榭宛立湖中央,兩端的樹蔭濃鬱,綠植蔥蔥,尤其是荷塘裏的青蓮濯濯,蕩漾著五光十色的旖旎,想是因為煙火未曾燒灼過來,所以這一隅還是美輪美奐,加上秋意正適,所以一派難得的天籟無限風光。


    雪手勤握著闊重劍柄的末端,闖入這一片極盡秀麗的園院景色中,一時感歎,當初來到這座威名赫赫的不世府邸時也曾有這一刻的驚詫莫名,好在山川之美,比擬江河萬裏,這不過冰山一隅的輪廓,雖是肅穆的令人心折,但此刻他的肩胛,一壓在劍身的闊刃之上,卻似跋涉險峻的高山崎嶇之路,一見雄曠的斧鑿痕跡,他的柴樵耕竹,並如三徑就荒一般,鬆菊猶存。


    厲遠箋雖壓在重劍之下,卻依然腳步穩健,那“大巧若拙”的功法隨著劍氣嘯鳴,將他逼退到這裏來,這裏未曾煙火塗染,所以還保持著這份獨立的意境深遠,偏偏敵人身上那股濃烈的殘酷硝煙之味,散發開來,一如重壓橫塹過來的車輪傾紮,他避無可避,隻有硬起骨頭,撐托而起。


    一入縱橫,並縱橫披靡,這是他們身為北旅一支堪能引以為傲的番製,卻也是束縛,因為這常常會馬革裹屍的悲壯與悍烈,時時刻刻圍繞且詛咒著,一旦受威脅與逼迫,並不死不休,所以縱橫一出,誰可爭鋒。


    厲遠箋入北旅也是在投筆從戎,惋惜江左無人才情後,並毅然決然選擇括易一室,這個幾乎囊括江南半數以上豪傑之士的一流組織,足可讓人心折順服,在軍中隸屬於軍府,劃歸外室一係,雖是朝堂與江湖,但兩者界限幾乎模糊,因為複雜的局勢與不得不妥協的環境,令人惶惶不安與細思極恐,那怕文人如袖,也經不住腐朽的煙雨稠綿,在秦淮河畔獨自的唏噓不已。無望於烏衣巷裏慕堂前的風流,也不甘竹林尚度的才情遺失,所以他繼承的並是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軀殼,那怕滿目瘡痍,他也要繼續延續下去。


    雪手勤的重劍滂沱如驟雨壓來,一下子就萬籟俱寂一般,隻留下一聲鏗鏘尖銳暴漲著鋒利之勢的爭鳴,那風光無限的旖旎之色,此刻響起一陣劇烈的嘈雜給硬生生的蓋過,水塘裏映來的兩道身影也呈現零零散散的碎折之勢,隨著劍氣森寒的冷冽,綠陰漸漸的褪去,長廊裏空匆如煙,點綴著簷牙高啄的亭台樓閣,也換不來本就沒有被打擾的平靜波瀾。


    天際的蔚藍逐漸的開始徜徉,蕩滌著煙塵洗濯,將一切都覆蓋在片片楓葉情長的秋實裏,攪動那一份肅凝之氣,雪手勤沒有施展“一劍將傾”是厲遠箋有種惺惺相惜的敬重之感,這是有別於其他陰詭之人的酌情思量,因為這複雜的亂世之中,難得有這樣一個人,還有一絲久違的賢雅風度,所以他心生崇慕。自與內室之主甘修雎如驚鴻一瞥的交過手後,他並開始佩服這份才情,好在這自雨亭一隅,剛剛鋪墊了他的披雪聽月,一瓣淩霄花綻而融入其中的梅馨清雅,所以才在重劍壓下的推駁裏,改用肩胛碰觸。


    厲遠箋也是厲害,他硬扛下了這重壓橫塹著千鈞之力的劍身,一旦不堪承受,就是授首劍下成為一名亡魂,他退入連通亭台的石欄裏,就是為了彌補對抗這柄重劍的不足,如果讓這傾世之姿絕塵來的驚天一劍,發出嘯鳴,那他根本就沒有餘力來阻擋,而且甫及進入這石欄雕刻的通道,他就感覺對方刻意規避劍鋒,用巧拙之力交替,來應對及他,想來是因為自己這閑雅雋永之態的出現,留下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思量,所以才初露試探。他本就是一個不畏艱辛的人,不甘耽逸舒逸才選擇投效軍旅,京都建康城的內媚之色讓人沉淪墮落,甚至不禁惡心幹嘔,這雪手勤卻有一身如雪如慕的純雅風貌,此刻他為了隔絕那柄劍鋒的犀利,也是用了一顆陰晦詭譎之心,他想利用對方的純摯來克製所長,達到立於不敗之地的目的,但恰恰他好像落入了劍氣淩厲的陷阱裏,不在遲疑,也無退避,原來眼前這位雪染出塵之人,竟然高明如斯,不但壓製他的如意算盤,而且也斷了後來的退路,他隻有硬拚一途。


    “錚”的一聲,厲遠箋在劍身上磕了一磕,忍耐不住那犀利無比的鋒寒之尖銳,竟然瞬間顫紊戰抖,那壓砸來的摧枯拉朽之勢,隨著那肩胛一推,掀起一股滿是碾碎一切的暴戾恣睢,劍鋒傾倒撩撥而來,堪堪劃破這片足以寧靜致遠的幕沉,透過楓葉盡染的無邊蕭蕭,傳來一陣激蕩的咒鳴。


    “我這一劍,有如長河落日,你們的塞上凝紫,可否比擬一下悲壯。”雪手勤握著闊重的劍柄,有感而發的說道,“聽聞爾輩是獨枕於秦淮河畔的文人才子,不知我這流於柴樵的俗人,可以尚登一下這大雅之堂麽!”


    厲遠箋阻擋劍鋒傾斜無盡犀利沉壓來的傷害,但還是含了一口瘀血在口中,幾番壓抑才不至於噴濺出來,雪手勤說出這樣一句頗為自謙的話,讓他很是五味雜陳,這些文人風骨如今能夠延續前人多少,實在是吐露不出,好在他的身上尚存一絲疲憊不堪的君雅合度,但也被這濁流的洗盡給摧駁的體無完膚,所以留下來的就僅僅隻是存之皮毛的灑脫。


    一望披陵西下,共藏丘壑的豪情,隻待此刻如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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