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遠肖袍袖拂動,宛若仙人華蓋,他踏入夜色漸濃的稠黏裏,讓晚上寒風路徑斜的曲曲折折,耽擱了腳步,恰恰這時拓塵也脫離出那渾厚無比籠罩及他的功法,隨著夜深人靜的荒荼,刻意避退而去。對方的袍袖此時漸漸的貫鼓禦風,越來越寬廣腫脹,仿佛將要把一切都吸扯、容納進去一般,很是精妙絕倫。


    拓塵自隨北靜荒厄入了括易一室,最後進北旅番製“縱橫”,他經曆歲月的淬變,早也不是當初逃離西域時的那位貴胄子弟,因所屬軍營駐守於江淮前沿,長年抵禦來至西梁及北隋的滋擾與侵犯,自是艱苦異常,他們心誌本就堅毅,耐於常人,不會因一時的挫敗而氣餒、怯懦,所以一退過後,又振臂來襲。


    袁遠肖從貫鼓的袍袖中,伸出一隻手來,他根本未指望能一招擊退眼前的這位堅毅之敵,既然不能阻止對方不死不休的糾纏,他唯有勉力出手,自擊殺外室一係的鐵鉉橫後,他一直就留有幾分餘力,“落庭”與括易一室本就無私仇,有的隻是政見不同,不相為謀,而他們內部之間,也產生嚴重的分歧,他與同為長老之一的黑長齒分屬不同的派係,一個主張聯合,與當初互為犄角之勢的北城一樣交好如日中天的據傳府,而黑長齒一係卻打算效仿括易一室,從而取而代之,但真正掌握落庭大權的一代宗師公運予,其態度卻未置可否,這就造成三方意見混雜,才會有今日他們分波批次先後而來。


    拓塵以技擊拚搏見長,他修習的功法,招式悍烈,融合長河落日般的悲壯與意境,均是近身相搏的纏鬥之式,振臂一揮間,緊握的拳鋒已經淬煉如火,恰恰在袁遠肖拂動的袍袖間所伸出來的那隻手,不期而遇。


    這簡單的一招,充滿以硬碰硬的慘烈,不但穿透那層貫鼓腫脹自袍袖間拂動來的勁氣,而且觸及那隻虛無縹緲偏又不敢小覷的手,並感覺包裹如雲煙幻海,十分的淒迷沉澱。


    袁遠肖的修為僅距一步之遙,並可步入宗師之境,所以他處在巔峰狀態之下的那隻手,感覺虛弱無骨,但那份精妙絕倫的輕飄,頓時將襲來逐漸綻放顫紊之力的拳鋒,給容納吞並,這功法虛無縹緲,完全無邊際著力之處,那怕再強悍如斯,也抵不住那股纖軟如棉絮的吞噬之力,這時那貫鼓拂動之中的袍袖也越來越闊敞,那種雲煙出岫,揮來奔騰似雲霞海曙的氤氳嫋嫋,根本難以捉摸。


    拓塵將“長河落日”的功法凝聚於拳端,僵持著不被那鼓揚漸張拂動而起的袖口所吞噬,然而對方似有此如入轂中一般篤定從容,他能讓敵人長驅直入,並是有所掌控。


    這時淩厲無比的勁氣暴漲,完全將拓塵如刀俎一般任憑魚肉的吞沒。原來袁遠肖拂袖間並蓄意織就一張大網,他等的就是對方落入陷阱裏去,括易一室的人本就不易對付,何況像身死殞命的鐵鉉橫那樣不畏懼死亡的人,仿佛遍地皆是。


    拓塵腦中一片空白,他能魚入大海一般在堪稱箭中天驕的韓鐵繚手上如魚得水的討得便宜,並非是僥幸,他硬撐到現在,不被強悍的勁氣所吞噬,也是超出尋常,那疑似天地間擠壓來的氣勁如不能靠近的彼岸,任憑他如何的想要去強渡冥河,都可望而不可及,偏偏在快要夠觸到連通彼岸的船索時,那份顛簸與震顫,竟硬生生的阻攔在那裏,而他擊在袍袖中,軟綿無力的拳鋒雖離那能破除罅隙的破綻稍差毫厘,但他仍舊撐不到能將此功法打破一道窟窿並可隨之停止之時,眼見就要潰敗在如此撕裂的充沛勁氣之下,他視死如歸也要拚一拚的“長河落日”功法慘烈的揮灑在一往無前的拳端,灼燒一般,淬煉到極致。


    袁遠肖眉間一斂,有些動容,拓塵那犀利焦灼的一拳在他的袖口裏顫得一顫,竟然隱隱的欲跳脫出來,但這一下微微的波動,僅僅是在刹那間並停止,這瞬間並可尋隙得缺口,而且隱約有反擊之勢,若不是對方不能觸及那仿佛連通彼岸的韁索,僅差須臾毫厘之時,想必那足可碾碎一切的淬變之拳,早也脫出牽絆,將他貫鼓的袍袖洞穿。


    長夜還是深沉的很可怕,這短短的一遇之地,連同台階及廊道都陷入一片煙郭深埋的塗繚當中,漸漸荒陌冷硬,甚至倦疲疏懶,沿路瞧來,猶如小徑獨自徜徉的嘈雜。


    月色如洗,庭深依舊。


    一道流光劃中夜空之中的斑斕,留下一條優美的弧線,卻是一柄小巧眉彎細若薄翼的匕首,它恰恰在拓塵致命的一刻,脫手飛出,割開那一段足以窒息的空白,讓身為絕世之姿如高山仰止一般的袁遠肖即刻頓的一頓。


    就是這一頓,拓塵將靠彼岸的須臾,恰恰水到渠成的觸及,而留待時間的空隙讓他一蹴而並瞬間即握住。隻見他大氣磅礴又十分恢宏豪邁的拳端,傳來一陣劇烈的焦灼之感,那卷騰欲吞噬一切的衣質,纖薄輕盈,被灼燙燃燒一般,不堪承受這一拳之威的犀利無匹,開始慢慢的翻卷消融。


    袁遠肖袍袖一破,立即斷絕那澎湃如江海濤濤激烈鑿穿而來的拳鋒之源,“長河落日”的悲壯,綺麗秀美,讓人不堪一望,又深刻企盼,能一較——一日之長短,那份許在今朝,在茫茫長色淒迷的夜裏,殷勤勸飲一杯的閑暇,都不及刹那之間,形同耀輝的斑斕,來的燦爛且絢麗多彩。


    長河落日,一語如聲。


    兩人映來漸漸清晰的身影,也糾纏的如火如荼,那眉彎若眼的短匕,舒展一悅,帶著一抹淺淺的呢喃細語,攜帶著夜空之中唿嘯而過的淒迷個豔麗,沉澱又非凡的飛迴而來,在一身戎裝緊縛英然一動的袖中伸出來一隻纖美如柔荑的手,稍稍徘徊並收納於虎口緊握的指尖。


    原來發出這一削破空,緩解致命一擊的人,卻是那個青簪悅行,綰發如絲,不複須眉的翩然女子,拓煙。她的秀麗出塵,已經纖毫畢現的隨著這眉彎目灼的柔媚,被堪堪一現的給呈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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