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在重重深闕下的高樓,被一片煙熏火燎,因多年褪去的繁華而坍塌,早也不複原貌,到處的殘垣斷壁隱隱耽著一絲淺淺的殤厲這樣一場劫難,在夜色的降臨暮遮之下藏蔽著無盡的哀思,歲月諳逝的痕跡竟越發的明顯,那樣留不住的韶華,隨著流年輕舞的坦誠,總在述說著牌樓腳下的一番篤定。


    名動宅還是那座印著歲月累累淺痕的府邸,那怕身世浮華,也屹立在西緣邊陲,抵禦著風吹雨打的消逝去,青磚白瓦,琉璃如鍍,擱不住的院牆庭深,明越緩緩仰起頭來,他滿身的傷痕因周遭的困頓,變得一籌莫展,據傳府的權勢之爭也如火如荼,連趨於潮流的大光明教眾人都不免淪為這場紮紮傾斜滾滾向前的車轂輪軸,一陣感歎,他也盡力。北城王明寂一句隱世之前輕輕一諾的重托,此刻變得極其模糊,雖然這位響譽天下的“寂叔”未曾要他為括易一室甚至名動宅奉獻一身,但他老人家還是希望括易一室能傳承當初名姓宗族的赤子初心,所以明越耳濡目染,已經一肩而攬,扛起這份既微妙又淺薄的顯的初衷。


    如今的形勢“落庭”占據優勢,其他的勢力也隨附從佐,單單想要取代“括易”成為名動宅主人的“從戮營”卻成為這場浩劫的主導,他們不但要抵禦堪稱“箭中天驕”的韓鐵繚所率領的據傳府府兵瘋狂的進攻,還要抵擋來至“縱橫”一係統領北知廓一脈的抗擊,這其中還有不俗的淮南社及北城府,混亂的局勢隨著三方的鼎足而立變得雪上加霜。偏偏陰詭的穀翠峰傳人公輸青衣卻要挑戰他堪稱為驚天動地的不世殺魂。


    ——北城王明寂的“將軍之念”。


    “嗬嗬!”明越一陣冷笑,他也無力在起一場頗費修為的絕世“殺魂”,況且若非山門那位被譽為“刺魚而歌”的虛玉溪仗劍而護,此刻他早也伏趴於地,斃命當場,外室一係瀕臨危亡,快死傷殆盡,他們北城的子弟悉數困在從戮營的戰局裏,如果再無外援,那麽括易一室就要被政敵從此刻徹底的被抹除出去,然而直到他譏誚的一笑而過,才發覺這個念頭是那麽的不切實際。


    外援這個詞,已經無望,來至北靜府的增援也隨著北靜子敬被當場格殺的猝亡,變得徹底絕望,這本就是號稱“未銷”的外室之主北靜荒厄最後的籌碼,而身為內室之主號稱“折戟”的那位風流人物甘修雎此刻仍舊不見蹤影,看來他也遭到眾多的政敵圍困,不知是來不及脫身,還是身死當場,恐怕不比現在來的更為輕鬆,甚至煎熬。


    “風輒引去,終莫至雲。”落拓不羈的明越緩緩挺立起那道彎傴如駝的背脊輪廓,他感歎此刻的無奈,竟吟起一首詠歌的詩意來,或許其眼中的江湖就是這樣充滿著高山流水一般的意境,尤其一張生峭如孤峰冷酌的臉上,傷痕累累,他的眉很挑,嘴很輕蔑不屑,但那般灑脫放達的氣概淡淡的被一陣輕輕撫歎來的流光所覆蓋漸漸的勾勒出一絲隨性使然。


    寂寞的遠處籠罩著彌漫如霧靄般的陰霾,昏沉若魚死肚白的天際,驟然響起一片映印來似明月照溝渠般光怪陸離的迴響,慢慢的仿佛夢囈又似編鍾磬聲,直到明越那句“風輒引去,終莫至雲。”相輔相成,逐漸勾勒出一腔模糊如名士項冀的輪廓時,載浮載沉,隻聽道:“雙卻未銷,易卦難鎖。折戟沉船,宇蝶箏旅,任憑君頃請側聽。”


    這時滿庭的窒悶氣息突然隨著這一句天降的吟歎,猝然一緊,這一瞬間竟然落針可聞,無數疑竇飄忽如霜雪棱花冷冽在各自震懾的心頭,那一首滿載豪情壯誌的吟唱,竟然是“括易”的上闋,一副鑲嵌在名動宅大門口石獅的兩端楹柱之上的對聯,這副對聯乃當初名鄴提筆,由陳主禦賜框裱,鑲嵌在府前以此來彰顯括易一室功德的讚頌之詞,如今被人傳揚在浩瀚無垠的天際,令無數人都覺得趨之若鶩,感歎時不我與。


    明越一聽,一身折墜若消融的身骨,突然很堅挺昂然,不禁附和吟道:“茅簷棚窗,不堪市井。牌翻九定,自將磨洗,縱橫城垣羈無攖。”他吟罷,突然似激起千層浪一般,蕩漾開去,不消片刻凡是括易中人都齊齊仰首,瞻仰暮色蒼茫的天空,跟著傳唱吟誦。


    “哈哈,他們終究還是趕來了。”北知廓如今也是一麵括易的鮮活旗幟,代替外室之主北靜荒厄成為此刻的靈魂人物,他始終堅持在層層險惡戰局的風暴中心,艱苦卓絕的抵抗著強敵,乃至韓鐵繚的癡心瘋狂,他已經超出了常人理智的範疇,竟然不懈努力的試圖衝破“縱橫”一係用人牆鑄成起來的生死防線,當滿身傷痕厲怖的天空突然傳來這樣一句有傷他自尊的吟唱時,不禁暗自警醒的皺起眉頭來。北知廓那陰霾籠罩的臉上逐漸淡淡的在其孤陌如常的嘴角噙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來,他的話既使是說給團團圍攏在生死邊緣的諸人聽,也是傳給外圍那些廢寢忘食也要狠戾顛撲的敵人聽。


    “忘曆極遠,一簽書箋,原來這風急天高處處哀的殺人夜,卻如此淒涼,看來我們來的也不是那麽的晚啊!”高簷的黑瓦之上泛起一片粼粼若魚鱗閃爍的流光,悄然而冷淡,隨後並聽到一人侃侃而談的在那空沉蕭蕭的房簷一端自說自累,但那一個“晚”字,卻是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被提及起,頓時映襯了這滿目瘡痍的殺場,原來可以這樣輕噱、戲謔。


    “忘曆極遠,一簽書箋…”這不是未曾完寫,僅半闋詩號的那位心性曠遠在飄渺不見廬山的深邃處而引人入渾然忘我的長嘯之人,這份心境不落凡俗,令人歆羨而崇生瞻仰。當年魏晉時期的阮籍曾入蘇門山遇見一位名叫孫登的道人,無論阮籍跟他談些什麽,他都抱膝而閉目養神,無奈隻好長嘯而去,走到半山腰,突然聽見一陣有如龍吟鳳鳴群山響應的嘯聲遠遠的傳來,迴頭一望,正是孫登,那份嘯野山穀層林盡染的風度,高雅至極,豈非神仙一般的風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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