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後一抹夕陽稍瞬即逝,黃昏的陰沉如同跗骨之蛆極具稠黏的攘爬來,讓人不禁深感荒涼與冷冽。這時鋪天蓋地如蝗蟲一般飛灑來的火鐮石,頃刻之間就也點燃了這座巍巍高懸於陡崖之上的石台溝渠,而炸裂的飛星隨著碎屑四濺,頓時蔓延起一片讓人十分焦頭爛額的火海。


    “嚓嚓!”崩飛的碎石激烈的碰撞,讓鋒利的棱片劃破諸人的身體,造成的損害之巨,絲毫不弱於強弩箭矢,溝道裏漸漸變得酷烈至極,而逐漸占據高台的敵人竟然借助亂石的殺傷力,將他們分次截斷,圍攏在小小的溝道裏。


    濃鬱的煙塵隨著山嵐的拂曉,將這極具危險的陡聳之地,嗅來如硝煙彌漫,十分的陰霾昏沉。內室一係的人本就所剩無幾,本來欲憑高台之險,阻攔強敵,從而拖住拜亭會舫的腳步,難料在備足石塊,悍不畏死的據險而守時,卻也還是不能阻擋,當越來越多的會舫殺手登上石台,他們終於將這最後僅有的一線之地給淪陷。


    那位在混亂中極具悍勇的長老滿身血汙,精碩的壯健之軀,早也疲憊不堪,他狠厲的利爪銳氣全消,軟軟的頹靡下垂,身邊的人開始漸漸的倒下,不得已退到了溝道的內壁,與重傷難起的戚七並排挨在僵硬的陡石上。


    “老七,”這位無力拒敵的長老緩緩吐了一口濁氣,才冷冷瞟了一眼依著石身一靠的戚七,譏誚的說道,“有你作伴倒也不錯!”


    “嗬!”戚七微微一笑,孱弱的睜開半隻將闔的眼瞼來,模糊不清的瞧著周圍依稀淩亂的幢幢人影,有些調侃的笑著。


    高聳的石台邊,拒敵的石塊未及投擲,攀登上來的敵人瞬間並將形成矩次層的陣營衝散,突然聽得一聲悶哼,然後橐重的腳步之聲開始慌亂的踐踏,就看見一人半身血血泊如湧,橫腰癱倒在溝道的壁沿上,不知生死,瞧來竟然是梁縱。


    “退!”滾滾濃煙後傳來一聲厲喝,死傷無數的溝道內,僅剩下一些殘垣斷壁,直到刀兵械鬥停息才慢慢沒了迴應,而撕裂如啞的高台早也無人仔細的聆聽,唯有山風唿嘯而過,稍動如宜。


    陡峭的石台此刻也失了險要,根本抵擋不住強敵的激烈進攻,而綻開缺口的地方,逐漸擴大,既使是頑強的抵抗也扼守不住頹敗的潰退之勢,內室一係的人須臾並被這潮水一般的人流所淹沒,而依稀還在反抗的殘餘之人,在一道孤峭硬朗、崇峻如山的人影下領著不懼身死的勇烈,屹立在山間的蒼翠裏消逝如鴻,竟然是李彥柏,那一聲退去的厲喝卻是他所唿,既使高亢如嘯,也免不了力竭衰疲,無力迴天。越來越密集的人潮填充了這座石台的巍巍高懸,夜色的塗染,讓處處映著火光的燒灼變得荼靡焦糊。


    “教主,屬下辜負了您的囑托!”李彥柏怔怔的一愣,雲鬢霜厲的臉上滄桑疲老,微微傴僂的背脊,稍稍一駝,仿佛千斤重壓,此刻他心懶如死,竟然仰起了僵硬的脖頸,酷削的輪廓冷冷的陰隨晦暗,勾勒如線鑿,直到其孤陌的嘴角喃喃自語的說出一句幾乎無人細察而聞到的話,才放緩了身軀,任憑敵人圍攏過來,既使被斧鉞加身,而致使四分五裂也縱死不悔。


    陡峭的石台峻秀蒼古,而身處洪流之中的孤傲人影,點綴了這座山間滄瀾的險奇,就在這身死命懸一線的時刻,突然號角連營,吹來一陣金戈鐵馬般的鐵銷之厲,隨著這一聲的嘯鳴,逐漸窒息而來的強烈壓迫之感瞬間並消失,李彥柏頓時清醒過來,他本能的一躲,避開敵人的致命一擊,愉悅興起,奮然的吼道:“是驍騎營!”


    焦灼的石台一片荒荼,此刻也橫屍無數,直到這氣勢恢宏的號角吹響起,才酷烈高漲,省醒如思潮,而聽得這一陣壓抑桑鳴似烏啞的迴響,蕩滌在山間巔嵐,並開始瞬間醒悟,活泛堅勇,都心存孤韌的反抗,因為他們明白這是生死一刻的救贖,沒有什麽比這一聲的濃鬱更添喜色,當李彥柏發出劫後餘生的一句初醒時,“驍騎營”三個字的分量已經深植入人心,刻進骨髓裏,怎能輕易的就遺忘,而且諸人皆明白無令不得稍動的軍旅,此刻突然集結在這貧瘠的荒野之地,足以說明他們被當做籌碼,犧牲在這裏,有了實質的意義。


    蒼鬱的號角此時如同有魔咒一般,開始逐漸的蔓延響徹在漆黑一片的山間,當拜亭會舫的殺手也被這一陣冷峭似煉獄鎮魔的孤鳴所震蕩,開始迅捷的撤退,他們當然熟悉這號角的威懾,一但被羈留在這裏,就是身死當場的命運,那怕曾今縱橫四海,無懼惡劣之境的殺手,也有所畏懼。高台的煩悶此刻也疏朗星稀,遠處的拂嵐映襯著巍巍陡聳的險秀,而狹窄的溝道荒冷淒目,慢慢退去人流的地方,所遺留下來的血腥驚怖,在夜色的掩飾下,變得空洞而深邃,極具遠藏。


    眺目遠望,見得山腳下高舉著無數的火把,連成一條蜿蜒起伏的長龍,夜幕裏的一絲寒厲,隨著陣陣嚴謹以待的酷削,讓這一支占據著險地的軍旅屬營,變得險峻重重,層層防衛,儼然鐵鑄森冷,偶爾透來的氣息不禁憋悶異常,窒息一緊。這驍騎營是隸屬於禁軍一係,他們本職是守護皇城,此刻突然出現在這裏,也是意料之中,括易一室的權柄也漸漸深植入軍旅,而身為內室之主的甘修雎領的是禁軍外城宿衛羽林中郎將和司隸校尉兼京兆尹之職,統領著禁軍驍騎營,所以他們勢踏江河的悍烈出現,不但是鼓舞人心,更讓完全處於取勝狀態的拜亭會舫一陣忌憚,倉皇的撤離,縱使他們是肆掠於江湖的血腥驚怖殺手,卻也不敢同真正的沙場軍旅以硬碰硬,所以不惜放棄唾手可得的戰果。


    李彥柏領著僅存的諸人站立在高懸的石台邊緣,看著塊壘嚴謹,沿地勢以待的山下軍旅,在那盛極一時瞧來卻燕項環鑄的雄曠豪邁情景,掩飾不住的喜悅興奮,甘修雎並沒有拋棄他們,任憑他們作權力角逐的犧牲品,看來不惜生死所換來的拖延牽製,此刻在看到一片全新鼎盛的軍旅時,變得一切都值得,那怕僅僅隻是一塊微不足道的籌碼,並也幸甚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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