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錦衣,外罩銀白小披風,端的是帥氣灑脫。


    五官精致,眼神銳利,神情漠然,不屑於顧。


    榮錚瞅了眼那孩子,問,“你母親呢?”


    小酒抬眼皮斜他一眼,沒吱聲,走到亭中長椅上,斜靠了下來,往太後宮殿的方向看了看,兀自掏出書消磨時間。


    榮錚背著手,臉沉了沉,將臉扭向一邊,唿了口氣,耐著性子,又扭迴來問了,“你母親去了太後那兒?”


    就見那孩子抬頭又朝剛才那個方向看了看,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得,也不需再問了,榮錚說,“跟我走吧。”


    抬腳就走,可走了兩步,榮小王爺卻沒聽見後麵有跟來的動靜,停住,轉身,運了運氣,“我帶你去找你母親。”


    這麽一說,小家夥臉上的神情才終於豐富起來,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將書揣到懷裏,從長椅上跳了下來,跟在了他的後麵。


    一個在前走,一個在後跟。


    一大一小均是無話,沉默了一路,直到來到皇太後的宮殿,榮錚才轉身說,“你在這兒等著。”


    小家夥拿烏黑的眼珠子瞅著他,遲疑了半響說,“她沒事吧?”


    榮錚沒迴答他,隻說,“我會把她帶出來。”


    熊孩子點了點頭,走到一棵大樹旁邊立在那兒等著。


    榮錚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皇太後的宮殿。


    宮女將他領進大殿,便去稟告皇太後。


    於是,榮錚就在大殿裏看到了正跪在地上痛苦抄書的寶春。


    跪了多久,寶春都已經不記得了,反正腿已經沒了知覺就對了,正笨拙地提著筆看一眼,畫一筆時,就察覺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下意識迴頭,一看之下,愣住了。


    這不是壞胚子榮小王爺麽?


    他怎麽在這兒?


    寶春幹幹地笑了笑,“榮小王爺是過來跟太後請安的?”


    瞅了眼她那沾染了墨汁的臉,榮錚沒迴,卻反問,“你在這兒做什麽?不知道你兒子在找你麽,你怎能丟一個孩子在外麵?”


    寶春啊了聲,急忙問,“你看到我兒子了,他還好吧?皇後讓我給太後送點心,我就想著一會兒的事,就讓他等等我,誰知來了後,卻被太後罰抄什麽女訓,說是不抄完就不能離開,我都快愁死了,你看看,直到現在,我才抄了兩頁不到,兩頁啊,這後麵還有這麽多呢,就是明天我也抄不完呢,要不,等會兒,你出去時,幫我將孩子送到醫館怎麽樣?”


    “他很好,一根毫毛都沒少,正在宮殿外麵等著你呢。”榮錚看了眼她抄的書,嫌棄地嗤了聲,“這字可真夠醜的。”


    聽說兒子沒事,寶春鬆了口氣,可聽這貨當麵並且毫不留情鄙視她的字,臉不由紅了紅說,“我又不靠字吃飯,要那麽好看的字幹嘛,對了,等會兒你真的要幫我將兒子送到醫館,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是不忍心看著一個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皇宮裏瞎闖的。”


    榮錚譏笑道,“這會兒倒是心地善良了,不是殺胚,混蛋,惡魔了?”


    寶春幹笑了兩聲,“那不是氣急了口無遮攔麽。”


    榮錚哼了聲,走到旁邊的椅子落座。


    說來說去,這貨也沒答應她到底要不要送她兒子迴去,正要問時,就聽一宮女出來通報,說是太後來了。


    榮錚從椅子上起身,寶春忙低頭抄寫。


    榮錚給老太後請安。


    老太後忙招唿他坐,笑容滿麵的,語氣親熱的不得了。


    低垂著頭的寶春不由暗暗嗤了聲。


    “榮錚啊,你可是好長時間沒來哀家這兒了,哀家還以為你們這些小輩,早忘記有哀家這個老太婆了。”太後嗔怪道。


    “那能,這不是怕打擾太後清修麽?”榮錚說。


    “有什麽可打擾的,你說這人吧,老了老了反而越發喜歡起熱鬧來了,你看看哀家養的那些鳥雀,天天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叫喚,哀家才覺得有精神。”太後瞅了瞅榮錚,不由感歎,“一段時間不見,你這是越發的俊俏了……”


    寶春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肩膀抖動不已。


    榮錚的臉有些僵硬。


    就聽那太後接著又說,“這模樣真是好啊,這以後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氣,連哀家這個老太婆都喜歡的緊呢,對了,若是哀家沒記錯,你今年應該也有二十來歲了吧?”


    “二十有一了。”榮錚迴。


    “是不小了,擱別人孩子都有幾個了,你父王也真是的,也不著急你的婚事,照哀家看,這婚姻是要慎重考慮,就你這模樣和人品,就是皇家帝女也是配得的,你要是看上那個女子,甭管誰,跟哀家說,哀家替你做主,就是咱大榮朝的公主都是可以的……”皇太後說。


    寶春心說,說了一大通,原來是這老太婆看上了榮小王爺,要他做孫女婿來著,這可真是豔福不淺呢,駙馬爺。


    不是說那三公主喜歡他麽,這兩人若是配做一對,那可真是絕配啊,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有共同話題可溝通,趕緊答應了吧。


    可誰知那榮錚打斷說,“太後說笑了,榮家家訓嚴格……”


    太後適可而止,喝了口水說,“可不是,你們榮家的老祖宗也不知怎麽想的,隻許後人娶一個妻子,你說現在那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娶了一個又一個,像你們榮家這樣隻能娶一個的,倒真要慎重,哀家記得好像你父王也是二十七八歲了才成的親吧……”


    隨即又聊了些鎮榮老王爺的事,不多一會兒,榮錚突然起身說,“太後,我在來的路上,碰到一個四歲多點的孩子在尋母親,說是他母親來了太後這裏,我看一個孩子孤零零的,就答應他問問,不知……”


    皇太後放下杯子,哦了聲,看了寶春一眼,“是來過,哀家看她是沈暮雲那孩子的女兒,就留下來指點一下,既然孩子來尋母親,那就迴去吧。”


    寶春聽完,一喜,急忙道謝告辭。


    太後揮手,她就急匆匆往外走。


    剛出門口,就看到了自家已經等的有些著急的兒子,剛要下階梯,不想跪麻木的膝蓋,不聽使喚了,腿一軟眼看就要倒地,卻不想下一刻落入一個懷抱之中,一股淡淡的清香沁入耳鼻。


    往後一看,卻是跟隨她出來的榮小王爺。


    榮小王爺臉有些不自在,“下個階梯都能摔倒,真夠能耐的你。”


    寶春心說,我這還不是被那老太婆給害的。


    揉了揉膝蓋,她說,“多謝了,差不到可以走了。”


    榮錚沒吭聲,直接夾著將她放到了不遠的石墩子上。


    靠,你當是夾一袋糧食呢,寶春腹誹了句。


    見兒子跑過來,寶春一把摟在懷裏,親了口。


    小酒全身上下打量她一番,越打量,眉頭皺的越緊,“怎麽去了那麽久?”


    寶春摸摸他的頭,“等急了吧,太後她老人家一看娘親吧,就覺得喜歡,就留下來多說了會兒話,哎呀,沒想到一出門,原來天都快黑了,這次是娘親不對,竟然讓你在外麵等了那麽久,走吧,咱們迴家。”


    小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熊孩子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


    榮錚站在一旁,嘴角抽搐,撒謊簡直是信手拈來。


    寶春領著兒子起身就要走,也不顧膝蓋疼痛,皇宮這地兒她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啊。


    就聽榮錚說,“這個時候,沈家的馬車估計早就走了,我讓人送你們。”


    寶春猛然一怔,還以為這貨走了呢。


    小酒犀利的眼神更是在他身上掃了一遍又一遍。


    母子兩人那是都不想坐他家的馬車,可是這會兒的確是不好雇馬車,隻得答應下來。


    母子兩人上了等在宮門外鎮榮王府的馬車,正要關簾子時,不想那榮錚也跟了上來。


    寶春怔楞不解地看他。


    榮錚看了她一眼,從她身邊繞過去,“送你們迴來再來接我,宮門早關了。”


    寶春哦了聲,抱著兒子坐在一邊,好在馬車很大,很寬敞。


    到了將軍府,寶春道了聲謝,便抱著兒子下了馬車,進了將軍府,這聲謝倒是真心實意,這貨今天的確是幫了她。


    直到將軍府的關門聲響,車內的榮錚才吩咐前麵那人趕車,消失在了暮色裏。


    新年期間,醫館也放假三天,一直到初三才開始營業。


    初三這天,寶春早早就來了,身後還跟著小酒,黑小胖子,蘭香,馬叔等人。


    自從上次皇宮迴去,熊孩子發現了她膝蓋青紫紅腫,差點沒把腿廢了後,就死活不願意再呆在將軍府了,寶春到那兒,他就要跟到那兒,用他的話說就是,他要是不看著她,她總是能把自己搞的傷痕累累。


    聽聽這話,好像她是邪氣附體一般。


    這兩孩子跟來,照顧他的蘭香和馬叔自然也跟了來。


    寶春和蘭香去了會客室,小酒,黑小子和馬叔去了後院。


    還沒到看診時間,幾個孩子正在後院那兒練拳。


    自從洪老五踢館事件之後,這些孩子就發現身在醫館這個三教九流之人都會出沒的地方,沒有武功防身是不行的。


    於是,就讓馬叔平常教他們些拳腳,小酒,黑小子一來,免不了要對打一番,拆上幾招,當然,最後被蹂躪的還是醫館那幾個孩子。


    當然了,蹂躪也不是白蹂躪的,至少,功夫是突飛猛進。


    這邊寶春剛到會客室,老孟聞訊就從賬房出來了,先是道了聲新年好。


    寶春表麵應和著,心裏卻說,也沒什麽好的,這年過的可真不咋地,差點沒虐死在皇宮裏,迴來幾天,腿腳都還不利索,這不,這才剛好上那麽一些。


    老孟要去倒茶,發現蘭香從茶房出來,笑著說,“蘭香姑娘也來了,身體這可是大好了?”


    蘭香邊倒水,邊說,“好了,全好了,多謝孟掌櫃掛念。”


    “好了就好,省的小姐在醫館裏還老擔心家裏的你。”老孟說。


    “老孟啊,你給我說說,現在的藥材價格是什麽情況了?我聽說那邊似乎瘟疫已經起來了。”寶春在椅子上坐下喊他。


    提到藥材,老孟急忙走過來,滿臉的喜色,“小姐,我正要跟你說呢,自從咱們購了那麽多的藥材,我每天都打探著呢,漲,一直都在往上漲,尤其最近一段時間,漲勢非常的快,現在相比咱們購買的價格,已經翻了十多倍了,都說還會持續下去,再往上翻上一番都是有可能的。”


    蘭香遞了杯水給寶春。


    寶春接過,看著老孟,想了想,“我看差不多了,再過個幾天就準備脫手吧。”


    “為啥啊?”老孟驚訝不解,“以現在的態勢看,再漲上一段時間完全沒問題啊,現在脫手可少賺太多了。”


    “老孟啊,咱們現在賺的已經不少了,這都相當於進白菜當黃金賣了。”寶春起身,“貪心太多,會嚼不爛的,我還準備讓你留兩車的藥材,無償捐給他們。”


    老孟張了張嘴,一臉的肉疼表情。


    寶春歎了口氣,“兩馬車的藥材比著咱們這次賺的如何?”


    “不值一提。”老孟說。


    “那不結了。”寶春說,“這錢也不是出在咱們身上,再說能換迴個聲譽,我看它花的老值了。”


    老孟恍然所悟,想了想說,“反正這藥材咱們買的時候跟撿的差不多,要不多捐些?”


    寶春斜了他一眼,“量力而行,多了,很容易暴露問題。”


    老孟猛拍額頭,“可不是,你看我這榆木腦袋。”


    “你也別覺得虧,價格達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有人出麵幹預。”寶春說,“對了,迴春閣的掌櫃老張是不是找過你?”


    老孟點頭,“年前還找我去喝了場酒。”


    寶春端著杯子,思量一番,看著老孟,“他下次再找你,若是問你咱們賣藥材的事,你怎麽說?”


    老孟楞了楞,想了想,然後說,“我就說藥材不可能再漲了,這已經超出往年太多了,恐則生變,以防萬一要趕緊處理掉,對,我還要一個勁地勸他也趕緊處理。”


    寶春看著他,突然笑了,“那老張迴去肯定想,這歸濟堂老板還是年輕,見識不夠,這就沉不住氣了,這才那兒到那兒啊,這藥材價格,再漲個十天半個月完全沒有問題,老孟這老小子,分明是眼紅,不想我們賺的多,才攛掇我也出手,然後,他就跟他那公子爺崔如海一商量,財大氣粗,急於建功立業的崔公子,肯定也讚成等到最後。”


    老孟也跟著笑了。


    蘭香看看老孟,又看看自家小姐,實在是弄不懂他們笑什麽,難道她錯過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不成?可她一直沒離開過啊?


    今兒朝堂之上,氣氛凝滯,大小官員連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高位上的那位心情極為不好,簡直可稱為怒不可遏。


    “還說什麽下麵官員誇大其詞,謊報災情,看看這些折子,瘟疫都已經遍布四起了,你們還在那兒講什麽一切大好,一切大好,就是這個好法,太醫院派出去的那撥太醫,想不出有效的方子不說,有的還染上了瘟疫,搭上了自己的命。”


    “瘟疫蔓延起來,有多快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曆史上的那些例子還少了,還各個渾不在意,京城難道就一定安全麽?現在死傷已經無數,這上麵報上來的數字,肯定跟真實數目有很大出入,賑災剛緩和一些,這又趕上瘟疫……”


    那些折子剛好丟到太子鄧相等人的跟前。


    太子和鄧相禁不住縮了縮脖子,頭垂的更低了,就差沒指著鼻子訓了。


    “太子,你說說現在的情況該如何處理為好?”當今皇上劉宸問了。


    “兒臣覺得,瘟疫之所以蔓延,根源關鍵在感染了瘟疫的人身上,應該首先杜絕這些人的傳播……”太子站出來說。


    “怎麽杜絕,將這些人都燒死?”劉宸盯著他。


    太子不吭聲了。


    劉宸哼了聲,轉向鄧相,“鄧相,你說呢?也讚成太子的說法?”


    被點到名的鄧相出列,“太子的用意是好的,不過,在方法上可以稍微溫和些……”


    劉宸不等他說完,衝另外一邊的二皇子劉景問,“劉景你也說說。”


    劉景抬頭看了眼皇上出列說,“兒臣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控製瘟疫的蔓延,控製瘟疫重災區的流通,並再派太醫前去協助醫治……”


    劉宸看了看他,掃視眾位大臣,“朕覺得二皇子的建議大致方向還是對的,你們覺得如何?”


    下麵是一片大臣的附和聲,唯有太子悄悄握緊了拳頭。


    “折子上說那裏藥材緊缺,周邊也調不到可用的藥材,朕準備派人去,帶領太醫院的太醫和軍士,全權處理瘟疫之事,你們可有自願前去的?”劉宸問。


    下麵靜寂一片,沒一個人吭聲。


    那可是瘟疫區,去了很大可能就迴不來了,誰傻的自願去,躲都還來不及呢?


    劉宸陰沉一片。


    突然,鄧相站出來說,“臣認為,二皇子剛才說的很有見地,想必對瘟疫防治了解頗深,若有二皇子去,定能凱旋而歸,消滅瘟疫,當然了,二皇子身份高貴,是絕不能涉足疫區的,至於別人,臣也想不到合適的人選……”


    劉宸看著他,“你這不是等於沒說麽?太子,你覺得呢?”


    “兒臣跟鄧相的意見相同,但兒臣也不願二皇弟涉足危險之地。”太子說。


    “身為皇子就理當為國分憂,為百姓分憂,二皇子聽旨……”劉宸當場頒布了有二皇子帶隊去防治瘟疫,“著人在京城及其周圍征購防疫藥材,對於那些躉貨可居的商人,要曉之以大義……”


    當然了,非常時期,曉以大義的內涵還是有很多種的。


    下朝後,二皇子被皇上叫了去。


    出宮門的時候,有人就問崔尚書了,“皇上嚴明要征購防疫藥材,老夫記得崔尚書似乎有家藥材鋪,可要小心些啊。”


    崔尚書擺擺手,“崔某那能賺那個錢,絕對不會的,要是有,崔某肯定二話不說就捐獻出來了,國難當頭,咱們這些為人臣子的自然有一份力出一份力,幫皇上解憂。”


    “崔尚書說的好,老夫深感敬佩。”那人拱手施禮。


    崔尚書之所以能如此說話,乃是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家寶貝兒子收購了大量防疫藥材,準備大賺一筆讓他刮目相看的事,否則,他也不會如此說了。


    征購防疫藥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老孟急急忙忙報告給寶春,“小姐,可讓你說著了,朝廷正在征購藥材,有朝廷征購,那價錢就不太好說了,咱們除了留住的那兩車外,其餘的可都出手了,真是慶幸呢……”


    “所以說,很多人還是會握著不動,他們可不管征購。”寶春說,然後衝老孟這樣那樣耳語了幾句,“趕緊去辦吧。”


    老孟驚愣地看著她,半天沒迴過神來,心說,這招也太狠了吧,簡直釜底抽薪,原來憋了這麽久,關鍵是在這兒啊。


    這可比老張斷他們的貨,縱使混混踢館狠辣多了!


    ------題外話------


    榮小九蹭車,看來男女大防,在這貨眼裏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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