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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不早了,雖已經入了秋,可白日裏的陽光大喇喇地直射地麵,也不比夏日涼爽什麽。難怪人家說立了秋,還有二十四個秋老虎,瞧這模樣,似乎還要熱上一陣子才是。


    周大管事自認已經使盡了氣力,也沒聽見竹枝一句準話,反倒是輕飄飄一句“報恩”,叫他老臉一紅,喉頭哽了根兒魚刺似的,不上不下,說不出咽不進,擺擺手走了。


    誰該報誰的恩,誰又虧欠了誰?誰誰心裏自然有數。


    隻是周大人這禦史監察當得久了,又是清流名臣,士林領袖,連帶著周大管事也是極有麵子的人,何時被人這樣不軟不硬地下過麵子?


    竹枝卻沒覺得是下了周大管事的麵子,見他要走,極力挽留了兩句,見留不住,又恭恭敬敬地送了他出去,掩了門,迴身一腦門兒的汗。真累!


    大丫聽見周大管事走了,才從屋裏出來。雖是小家小戶的,倒更注重名譽些,周大管事帶著小廝一來,她就自覺地避進了屋子裏頭。隻是但凡眼睛不好的人,耳朵就要靈光幾分,竹枝他們說話的聲音也不高,不過這院子也就這麽巴掌大的地兒,大丫多少都聽見了幾句。見竹枝進來了,有些忐忑地問道:“竹枝姐,你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竹枝也不會跟她解釋什麽端架子,提高身價之類的話,隨口敷衍著答道:“我倒是真不想再趟進周府那攤子事情裏頭,麻煩!”


    大丫一聽,倒擔心起自家弟弟來,捏了帕子遲疑著問道:“真那麽麻煩?那我弟弟……”


    怕她多心,竹枝忙道:“你弟弟不過是陪著小少爺念書罷了,我是去工的,這可不一樣。”


    大丫略放了心,也起了疑惑,打定主意往後多問問弟弟在周府的事情,萬不能叫他吃了虧才是。


    待到周寡婦放了工,提著酒肉進門,大丫和竹枝已經將午飯弄好了。她見周大管事走了,不禁詫異道:“怎麽不留大管事吃個便飯?這大熱天的,人家一早就來了,咱也不能缺了禮數。”


    大丫忙把她 娘手裏的東西接了過來,笑著答道:“留了,可大管事不吃,說府裏還有事情,離不得,趕緊又走了。”


    周寡婦跟在女兒後頭進了廚房,點頭答應:“那倒是,人家可是周府的大管事呢,哪裏能跟我們比,定然事情多,忙得很。”說罷又小聲問大丫:“周大管事都跟竹枝說了些啥?”


    大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講了。說完又道:“娘可別去勸竹枝嫂子,她說周府裏頭事情多且雜,也不想再迴去周府上工。”


    周寡婦一聽這話就訝異了,哪裏聽見前頭那句,轉身出了院子便找到竹枝說:“竹枝啊,不是我說你,人家大管事都上門來請了,多大的禮數啊?若隻是因為一點子小事便撂挑子不幹,可不是咱們做事的人。要我說,大管事都登門了,明兒你還是穿得體麵些,去周府繼續幹就是。想來有大管事給你撐腰,那些子小人也不敢再興風作浪。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你,趁著如今大管事求你,你便將那口氣出了便是。往後這活兒,咱們該怎麽幹還是怎麽幹。不是我說,這樣清閑的活計,又開這麽高的薪資,就是京城裏頭也是難得的。”


    大丫出來聽見,臊得滿臉通紅,她剛囑咐她娘莫要勸,結果她娘就跟沒聽見似的,立刻變咋唿上了。


    果然竹枝一聽便有些不高興,臉上倒是還在笑,說出來的話就有些冷厲了:“多謝大娘關心了。我自個兒的事情,自個兒心裏還是有數的,您就放心吧!”


    大丫忙拉住她娘,伏在她肩頭低聲道:“娘你這是幹什麽呢?我不是剛告訴你別跟竹枝嫂子說什麽麽?”


    周寡婦捏了捏她的手,也沒急著勸了,拉了女兒坐下,靜靜地吃起午飯來。竹枝沒吃兩口,便說飽了,起身迴了自己屋。


    她倒是能理解周寡婦的想法,說得淺些,大概周寡婦怕自己得罪了周府的人,往後周秉文在周家也遭輕視,或者是直接叫周秉文迴家不再用他了。若而是說得深些,是怕是這世界本土生長的土著們從骨子裏頭刻著的烙印,習慣了被強權壓製,既是不同階級之間深刻的傾軋,也是深刻在骨子裏頭的奴性。


    可竹枝不同,盡管前世生活不如意,但是從個人上來說,她是與眾不同的,有獨立的人格。到這個世界還沒一年,可她的逆來順受並沒有換來想象中的和風細雨,反倒是處處被人逼迫。


    即使是現在,別看她懷裏揣了錢,有了個窩,但是麵對周府,依然是龐然大物之下的螻蟻,若是人家用強,也是反抗不得。


    不能反抗,也總該為自己多謀劃一些吧?叫來就來,叫滾就滾,還得換上體麵衣裳,對他們感恩戴德,她跟那些下人有什麽分別?


    當然在周大人眼裏是沒有分別的,實際在周大管事心裏也沒有。所以竹枝拒絕了周大管事的橄欖枝,他是非常惱火的。可周大人都交代了要好生對待對方,雖不太清楚周大人到底是葫蘆裏頭賣的什麽藥,秉著一貫勤懇執行主人命令,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的原則,周大管事隻是將情況如實跟周大人匯報了一番,倒也沒趁機上竹枝的眼藥。


    周大人思忖了片刻,倒是跟大管事想到了一處。這女人居然還拿架子,無非就是當日被趕出周府,心裏氣難平罷了。這有何難?將金媽媽處置了,讓她那口氣兒順了就是。


    主要是朝廷上關於這建觀的事情已經進入了膠著狀態,眼看聖上已經擺駕迴了宮,可這事兒吵了幾個月,一直就沒個定論。周大人等人怕的是夜長夢多,要是等嚴宰相身子好起來,這事兒會變成什麽樣還不一定。馮羅氏那女人雖不是頂重要的,可架不住那女人有個頂好的噱頭,若是做足了排場,還能得個“禮賢下士”的美稱,何樂而不為?


    隻是鬧出事端的畢竟是內院的婆子,男子不管內宅,所以有的事情還要跟周夫人通個氣才是,更何況牽扯到的也是周夫人的陪房,也要周夫人處理才好。周大人想了想,沒去小妾那兒,轉而迴了正屋。


    不曉得周大人如何跟夫人商量細節,隻說竹枝那頭,婉拒了周大管事的邀請,別人還沒什麽,周寡婦倒是一天三頓地跟她嘀咕上了,攪得竹枝煩不勝煩。原來還覺得周寡婦一個女子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實在不容易,現在看來,這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你自己樂意彎下身子生活那是你家的事情,何苦又攀扯上我來?


    竹枝心裏煩躁,言語上難免就擠兌了周寡婦幾迴,結果周寡婦竟擺起臉色來。竹枝隻得苦笑,看來這人與人太過熟了也不是好事,她是覺著為自己好,可這做得也就過分了些。


    天氣還熱,外頭也沒個消暑的去處,竹枝便幹脆躲在自己的屋子裏頭,專心擺弄她的小盆景。沒有那些指頭大小的配飾賣,她便自己用泥捏了小牛、小人兒,瞧著倒也有幾分盆景山水的樣子了,整日弄得滿手是泥,自得其樂。


    好在沒出兩日,忽然就下起雨來,天氣一下變得涼爽許多,竹枝又起了興致,撐上油紙傘往街上閑逛,覺著挺有“雨巷丁香”的味道。隻恨前世上學時的東西都還給了老師,想要附庸風雅吟幾首詩,搜腸刮肚也記不起來一首完整的。


    她剛出門,周大管事又來了,可惜撲了個空。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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