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花燈會,過了這一天,大年也就算是正式過完了,因而這日也極是熱鬧。


    青陽城裏就更加熱鬧一些。傳說青陽真人遊曆途中,來到一個小鎮,鎮上的人頻繁被妖魔襲擾,今日丟隻豬,明日少隻羊的。雖然妖魔沒有傷人性命,但是財產損失也叫老百姓夠心疼了。青陽真人知道之後,大做法事除魔降妖,誰知入夜之後妖魔實力大漲,一時竟然不分上下。鎮上的百姓大急,忙點亮了鎮上所有的燈籠和燭火,把個鎮子照的猶如白晝一般,妖魔氣勢萎頓,被青陽真人收服。


    這一日恰是正月十五,自此以後,正月十五點燈的習俗便在大陸上廣為流傳,逐漸形成了民俗。而青陽城則因為是青陽真人飛升之地,正月十五的慶祝更加熱鬧,跟青陽真人的生辰不相上下。畢竟這生辰慶祝,都是在供奉青陽真人的道觀裏頭舉行,可正月十五的花燈會基本就是普天同慶,全民參與的。


    竹枝聽小福說了這個傳說,感覺好笑得不行。那什麽,這青陽真人也太有名了些,居然什麽都能跟他扯上關係。於是開玩笑地問道:“那青陽真人壽誕的那日,豈不是該叫聖誕節麽?”


    誰知小福一臉嚴肅:“嫂子莫要胡說,青陽真人飛升為仙,也不過被封為真人,又不是成了聖人,怎麽能叫聖誕節?”


    竹枝有些慚愧,信仰這個東西,尊重別人就好,確實不應該拿來玩笑。可是轉念想到青陽真人飛升之後,天上給他封了什麽名號,是如何告知凡人的呢?難不成在天空上頭搞個公告牌公示了幾天?那不是跟村官選舉一般?忍不住又咯咯笑個不停。


    天剛擦黑,胡來俊就把大綱夫妻倆哄出了門,說是:“小兩口兒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就不要在我們這些老光棍跟前晃悠了,徒惹人眼紅,還是出門看燈去吧!”


    大綱低了低頭看向竹枝,她一臉雀躍卻十分坦然,笑著迴答胡來俊:“胡大哥若是眼紅,找個老板娘就是。今日花燈會,想必大姑娘小媳婦的也不少,不如也出去晃悠一圈?說不定就有那個眼光好的看上你了呢?”


    胡來俊聽了,臉色竟然難得紅了一下,說罷就推了大綱出去,惹得竹枝大笑。


    青陽城的花燈會果然熱鬧非凡。各家店鋪門前掛起了紅燈籠不提,原來掛幌子的地方,也掛上了各色燈籠。賣梳篦的掛著彎月形的燈籠,卻用筆描繪出梳齒的模樣,遠遠瞧著就像一把梳子;賣布匹的則用透光好的紗堆疊出錦繡燈;酒樓的燈籠上繪了魚肉杯盤,下頭綴著一個酒壇型的燈籠;銀號的燈籠是一串銀錁子,上頭貼著財字;最直白的是棺材鋪的燈籠,一串兒白色。


    竹枝瞧得眼花繚亂,幸虧大綱一直跟著,要不然還不曉得被擁擠的人群擠到了什麽地方。


    東城和南城相交處,一條街上的燈籠都是各色豔麗的花朵形狀,惹得竹枝頻頻張望,腳下跟著人流就走了過去。大綱一把拉住她,連連擺手叫她別去,再聽旁人閑談,原來是青陽城的“青樓一條街”,竹枝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轉上另一條街往西城方向去,正好碰上嘻遊的隊伍。這也是跟青陽真人有關的,有點類似於竹枝前世的舞龍遊行之類,有人扮作青陽真人,有人扮作妖魔,有人扮作財神仙女等等,一邊表演“青陽降魔”的故事,一邊在各家店鋪前頭說著吉祥話,要打賞。


    人們都愛瞧熱鬧,這嘻遊的隊伍所到之處,四周擠得水泄不通。竹枝和大綱被攜裹在內,隻能以極慢的速度跟著人流往前走。就算是這樣,也不時聽見驚唿聲。一會兒這個不見了頭上的釵子,那個又被踩丟了新做的鞋子,還有那些遊手好閑的少年郎,專門在人群裏頭鑽來鑽去借機揩油。小姑娘紅著臉泫然預泣不敢做聲,潑辣的大嬸子可就不客氣了,尖著嗓子高聲叫罵,惹得旁人亂哄哄地跟著笑罵起哄。


    竹枝最愛這樣的熱鬧,在人群裏頭被擠得站都站不穩,她也不惱,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一會兒看看前頭演戲的,一會兒看看罵人叫嚷的。幸虧大綱跟得緊,要不然被人擠倒在地上踩上幾腳,可就有得她好受了。


    可大綱跟得再緊,也不能把周圍的人全部都防到,竹枝跟著人群挪動,腳下一軟,聽見“哎喲”一聲叫,便曉得是踩著人了,忙一疊聲地說道:“對不住對不住!”


    那人卻驚唿一聲:“竹枝表姐!”


    竹枝定睛一看,是個十多歲的女娃,穿著桃紅小襖兒,梳著兩個包包頭,兩邊各簪了一朵堆紗宮花,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驚訝。


    這是誰?竹枝有些茫然,迴頭去看大綱,看他也是一臉驚訝。


    那女娃也瞧見了大綱,又喚道:“大綱哥哥,你們怎麽在這裏?”


    大綱忙笑道:“玉碗妹妹。”


    這裏實在是太擠太吵,也不適合說話。玉碗迴頭拉了下手,把身後的人往前拽了拽,那人上前來一看,也是愣住了:“竹枝,大綱,你們怎麽在這裏?”


    竹枝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些,剛剛的好心情也沒那麽雀躍了,想要行禮,卻發現擠得彎不了身,隻得勉強揚了個笑臉,大聲喊道:“姑姑!”


    被他們夾在中間的人可不樂意了,迴頭不悅道:“這是說話認親的地兒嗎?不看就上後邊兒去。”


    幾人連連道歉,矮了身子往後頭退去,好容易才擠了出來。


    在街邊屋簷下站定,竹枝和大綱行了禮,叫了人,便聽見羅素雲急急問道:“你們倆到底怎麽迴事?”


    話音未落,李秉誠帶著兩個兒子也擠了出來。他們就落後羅素雲母女倆幾步,見她們往後退了出去,怕人多出事,也趕緊擠了出來,誰知見到竹枝和大綱,也大吃一驚。到底是生意場上的人,李秉誠很快收斂了神色,叫兒子女兒上前叫人。


    李秉誠與羅素雲生了兩兒一女,大兒金碗,次子銀碗,幺女玉碗,年紀都比竹枝略小些。見了麵極為聽話地叫了人站在後頭,好奇地打量著竹枝兩口子。


    竹枝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青陽城的花燈夜碰上羅素雲一家。這青陽城離著青河鎮可有段距離了吧?青陽城也足夠大了吧?今夜的人也足夠多了吧?這樣都能碰上,還是在擠得不可開交的人堆裏頭迎麵撞上,這緣分,竹枝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羅素雲又追問了一遍:“這大過年的,你們倆到底在鬧什麽?大綱,你知不知道你爹找你都快找瘋了!”


    她語氣急迫,李秉誠都忍不住插嘴道:“你急什麽?這大街市上,怎麽好說話?”說罷轉頭問大綱:“大綱啊,你們如今在哪裏落腳?要不,先去我們歇息的地方坐一坐?”


    竹枝隻低了頭不做聲,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有些驚慌,好像,又有分竊喜和雀躍。隻聽見大綱答道:“我們住的離這兒不遠,過去說話吧!”


    兩人這便轉身領著李家五口去了吉祥客棧。


    到了客棧,大綱把情況跟胡來俊一說,便安排幾個小的吃些雜糖零食,自己拉著竹枝與李氏兩口坐了一張桌子。一落座,羅素雲就問大綱:“你先給我說說,我好好一個侄女,怎麽嫁到你家,就成了水鬼邪物?若不是你娘上我那兒去鬧騰,我還不曉得她把我的好侄女逼得跳了河。你們馮家可真是不得了,媳婦剛進門就給逼跳了河,居然也不給娘家報個信說一聲。完了倒誣賴我們竹枝是水鬼上身,邪物鬼祟,這叫什麽事兒?”


    看來他們走了之後,孫氏還跑到羅素雲那兒去鬧騰了一番。


    竹枝不好說什麽,大綱也不答話,隻聽見羅素雲氣喘籲籲地道:“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這話本不該輪著我這出嫁的姑姑來說,可是大綱,你們馮家也太……”


    她頓了頓,瞧了小夫妻倆一眼,歎了口氣不提,又衝著竹枝道:“你也是,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怎麽也不聽你吱一聲?好在是分了家,可也沒聽說過哪家過年要把兒子媳婦朝外頭攆的,都是姑姑不好,給你說了這門親事……”


    說著說著,羅素雲竟然紅了眼眶,語氣也哽咽起來。


    竹枝抬頭看了一眼,拿不準她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又當著大綱的麵兒做戲,便閉著嘴不吭聲。


    大綱本就是個悶葫蘆,又是說他父母的壞話,就算是養父養母,他也不能跟著附和,自然也沒有出聲。


    羅素雲哼了兩聲,見這兩個被縫了嘴一般,竟是不給她捧場,就朝著李秉誠使了個眼色。


    竹枝一瞧,忍不住在心裏癟了癟嘴,瞧瞧她這模樣,哪裏是真心替自己和大綱擔心的?隻是竹枝也挺好奇,到底他們走了之後,青河鎮那頭都出了些什麽事。


    不待李秉誠開口,她忙將茶水往羅素雲跟前遞了遞,輕聲說道:“哪裏能怪姑姑,都是竹枝命不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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