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千餘年前有位道號青陽子的高人,為了參悟仙道,遊曆了整個大陸。北至風雪飄飄的冰原,南至烈日炎炎的海濱,西及黃沙漫天的西域,東至富饒秀麗的東疆。可無論是哪裏,都沒能留住道人的腳步,直至他來到這一片山林深處,終於決定在此結廬而居。渴飲花間的露水,餓了便掘地裏的草根,每日對著山巒和流水沉思,終於有一天,上天遍灑七彩祥雲,青陽子飄然成仙而去。


    雖說這青陽道人並沒有什麽學術著作流傳於世,但是因為當年他足跡遍布大陸,處處都流下了青陽子的傳說,在民間的知名度也挺高的。而他結廬成仙之處誰也說不清楚,青陽縣城的名字自古流傳,據說便是青陽道人成仙之處,真偽雖不可考,但因此提高了青陽縣的知名度倒是真的。


    就算是大年初一的縣城裏,也要比青河鎮熱鬧得多。


    走在街上的行人們麵帶喜色,遠遠望見便高聲恭賀新年,伴著偶爾響起的鞭炮聲,孩子的嬉笑聲,更顯得一片喜氣。


    竹枝緊緊抱著懷裏的蘭草,跟在大綱後頭走著。大綱似乎對這青陽縣城相當熟悉,領著她左轉右轉,很快便在一家客棧前頭站定,遲疑了一下,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大過年地還開著門的客棧?竹枝有些好奇地抬頭看了眼,瞧見門頭上的牌匾——吉祥客棧,挺……吉利的名字。沒等多咂摸點兒什麽別的意思,袖著手的小二便迎了上來,瞧見大綱訝異地招唿了一句:“你怎麽來了?”


    看來果然是熟人。竹枝不由放了心,來的路上她心裏就一直打著鼓呢,要不是大綱沉默寡言,她早就把一肚子的問題都給倒出來了。不過瞧這模樣,還不是一般的熟悉。小二拉著大綱到一邊兒去嘀咕,竹枝自己揀了一張角落裏頭的桌子坐了下來,打量了這客棧一眼。


    客棧不大,一眼就能看完。竹枝環視了一圈,在心裏下了評價,估計這客棧的生意也就一般,瞧這店麵裏頭也就六張小桌子一個櫃台,牆頭上掛著木質的水牌,上頭龍飛鳳舞地寫著菜名,可惜竹枝一個也不認識。櫃台旁邊兒的門上懸著藍色土布門簾,大概出去就是住宿的地方吧。此時一個個頭不高,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揉著眼睛走出來,瞧見在櫃台邊兒跟小二嘀咕的大綱,嚇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大綱抬頭看了他一眼,走過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迴頭指了指竹枝。那男人順著大綱手指的方向望過來,看見抱著蘭草的竹枝上下打量。那眼神雖然不令人厭惡,但是也讓人舒服不起來。


    不知道大綱說了什麽,胡子男人忽然笑了起來,大聲打著哈哈拍著大綱的肩膀笑著說:“沒事兒,盡管住,反正都空著呢!”


    大綱背對著竹枝,微微側了下身子躲閃了一下。胡子男人迴頭吩咐了小二一句,堆著笑走到竹枝麵前行禮道:“大綱媳婦兒啊,來了就別客氣,我這兒房間都空著呢,你們隻管住就是,住多久都沒關係。大綱跟我可是老交情了,我正說有個急活兒,初六就得去上工,這大過年的不方便去找他呢!沒成想你們就來了,來來,先坐會兒,吃口熱的,我這兒反正是客棧,別的沒什麽,吃喝管夠!別跟我講客氣,不過多了兩雙筷子,也多不了什麽開銷!”


    他語速極快,偏又字字清楚,竹枝不過略彎了彎腰,他就已經說了一大堆,倒把竹枝的客氣話全都堵了迴去。她看向站到自己身邊的大綱,見他對自己微微頷首,知道對方說得沒錯,大綱也覺得能在這裏住下,便不再推辭,大大方方地道了聲謝,又惹得胡子男人一陣哈哈。


    小二笑著上了熱茶,用含蓄善意的目光打量竹枝,她卻突然覺得頂著“大綱媳婦兒”的名頭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燙起來。


    胡子男人告了聲罪,轉身迴了後頭。大綱這才坐下來悄悄告訴竹枝:“胡來俊,胡子大哥,拉生意的。”


    竹枝有些沒聽明白是什麽意思,歪著頭看向大綱,他卻不再說了。後廚的飯菜很快就做好端了上來,熱騰騰的一碗湯麵,麵上躺了一個白嫩嫩的荷包蛋,伴著翠綠的蔥花,還有幾碟醬肉、鹹菜之類,光是聞著,竹枝就直吞口水。她也顧不得燙,端起來先喝了口湯,暖了暖腸胃。


    正吃著,胡來俊也端了碗麵出來湊到這一桌,一邊吃一邊跟大綱說話。大綱隻是“嗯嗯”作答,竹枝卻在一邊兒聽明白了。原來這胡來俊除了經營著祖上的客棧,順帶也做著中人的生意,大綱接的泥瓦活兒都是從他手上接的。正好有戶人家前兩天壞了院牆,急於修理,奈何大過年的找不著人,正是緊迫。大綱過來倒趕了個巧,胡來俊便與他商量能不能初六初七就去幫忙修一下。


    竹枝吃完麵,剛抹了抹嘴,胡來俊又跟她搭上話了:“大綱媳婦兒,累了沒?我叫小福把後頭房間收拾了,你坐會兒,待會兒好了他來叫你,好生去休息一下。”


    竹枝笑著點點頭,對於這種揚著笑臉的人,她總不好拒絕,隻是覺得這人未免太自來熟了些。望了大綱一眼,他卻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似的,大口喝著剩下的麵湯。竹枝不禁把蘭草往身邊挪了挪,似乎這樣就要安心些。


    她這一動,胡來俊才注意到她腳邊的蘭草,不禁咦了一聲道:“這是什麽花?怪好看的。”


    竹枝抿著嘴笑了笑,隻當他是客套話,隨口敷衍道:“山裏的野草罷了。”


    誰知胡來俊竟丟了麵碗轉身去細看,還湊上前輕嗅了兩下,笑著讚道:“好香!這香味兒若有似無的,好像聞不到吧,可若是留心又能感覺到。就是不曉得叫什麽名字,若是好生整理一下,下個月正好能趕上鬥花會呢!”


    “鬥花會是什麽?”竹枝驚奇地問了一句。


    胡來俊也奇了:“你不曉得鬥花會?青河鎮雖不大,可也該有鬥花的吧?這二月二花神生日,可不就是鬥花的日子麽?”


    看來自己問了一個常識性的問題,惹來人家奇怪了。竹枝心裏一驚,忙低下頭掩飾道:“我往常沒怎麽出過門,不太清楚。”


    胡來俊打量了她兩眼,看向大綱,卻被對方瞪了一眼,忙安撫地說道:“倒也沒什麽。你們先安心住下來,青陽的鬥花會還是極熱鬧的,到時就算不拿你這花去鬥花,那些熱鬧也是極難得的。”


    竹枝望著他笑了笑,算是謝過他的善意。扭頭望見大綱吃完了站起來,恰好那叫小福的小二也過來叫他們去看房間,便抱了她的寶貝蘭草,衝著胡來俊微微福身,跟在小福後頭走了。


    胡來俊給他們夫妻安排的房間真是極妥帖。掀了簾子出來,後頭是一處小天井,三麵牆上各開了一扇門通向其他的院子。小福特意向她解釋道:“西邊角門兒過去是廚房,有些髒亂,若是馮大嫂不嫌棄,也能用的。掌櫃的說了,馮大哥愛清淨,就安排在掌櫃的院子裏頭,後頭有個後門兒可以直接到街上,大嫂可以打那邊兒進出,倒不用跟客人們一處,平日裏使用也方便些。”


    竹枝看了看大綱,見他不答話,忙笑著迴答:“怎麽好意思跟掌櫃的住一塊兒?我們也不過盤桓幾日,過兩天還是找個地方搬出去好些,就不要太麻煩掌櫃的了。”


    小福沒說什麽,領著他們進了東邊的門,裏頭一水的青磚瓦房,門前帶著迴廊,院子裏頭倒是空蕩蕩的,瞧著就一股寒意。


    他推開右手邊的房門,笑著說:“掌櫃的一個人住著,平日也不怎麽講究,這房子也是隨心所欲地修的,三排房子倒是一樣的格局。掌櫃的住在中間兒,兩邊兒都空著,我也就隨手把這頭的收拾了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馮大嫂的心意,若是差了什麽,大嫂隻管叫我。反正開著客棧,家夥都齊全得很呢!”


    進去一看,果然收拾得齊全。這房子一明兩暗的格局,當中的屋子裏頭擺了一張圓桌,旁邊的兩間屋子,一間是臥室帶著淨房,另一間跟庫房似的,堆了些桌椅被褥之類的雜物。臥室裏的床上已經鋪好了八成新的鋪蓋,房間當中還放了個炭盆,大概是剛剛點起來,屋裏還不怎麽暖和。


    可就算這樣,也比馮家院子裏頭那個小破屋子好太多了。竹枝忙笑著給小福道謝,又塞給他十個銅子兒做答謝,可小福愣是沒收。最後還是大綱出聲,他才接了過去。


    等小福離開,關了房門,竹枝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把這屋子裏外逛了一圈兒,發現衣櫃裏還有兩套半新的衣裳,不過是男式的,瞧大小大概是胡來俊勻出來給大綱的。後頭的淨房裏頭也有一個炭盆,上頭擱著熱水,其餘毛巾木桶澡豆等物更是一應俱全,就算是客棧裏頭什麽都有,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東西都準備妥當,可見小福也是個非常能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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