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王太後,出身範縣世家,諱貞。


    少時,家中大兄,說其改嫁。王太後對曰:一與之齊,終身不改。亦知,清白守節曰貞。


    大兄憤懣而去。


    後廣為流傳,國人盡知。


    大兄無過。孤獨終老,時下並不提倡。“鰥、寡、孤、獨,廢疾皆有所養”。才是治世之道。然,“清白守節曰貞”。亦是,聖賢之道。是故,《左傳·成公十五年》:“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


    誠然,於薊王而言。清白、守節,並非從一而終。隻需婚姻嫁娶,合禮合法。皆不為有失。


    然而,於法理之上,恪守節操。毋庸置疑,是更高級之品德。


    可想而知。董太皇若非愛子心切,又豈會被發跣足,求救於薊王太後當麵。


    時人皆知,二宮太皇,三王太後,薊王三後。


    王太後義結金蘭。二位義王太後,與王太後朝夕相伴。然多是朝入暮歸。並不留宿增成殿中。多年來,皆是王太後獨居。彼時,有安長禦伴駕。今有增成署女官,常伴身側。


    薊王,朝夕問候,風雨無阻。母子深情,與日俱增,曆久彌新。


    憶少年時。母子二人,各執半塊糖餅。並坐廊下,看堂前雨落如線。羊羔跪乳,烏鴉反哺。養育之恩,無以為報。


    後宮妃嬪,哺乳者眾,然薊王從不吮食。自有深意。


    增成後殿二重,王太後寢宮。


    與董太皇促膝長談。細聽原委,王太後,心中震驚,溢於言表。


    甄都天子,乃董太皇親生。其父,卑鄙之徒。竟趁董太皇醉臥不醒,行苟且之事。天下皆以為,先帝母子,早有殺母奪子之心。故王美人子,尚未出生。永樂宮便提前豢養逐鬼童子。如今看來,董太皇非為奪王美人子,乃為遮己之醜也。至於,“魚目亂真珠”。究竟是董太皇本意,亦或是造化弄人。就事論事,乃何後強取。


    一言蔽之。毋論,董太皇動機如何,心意善惡。據實而言,皆非己過。


    先是酒醉受辱,後豢童子遮身,再被何後強奪,終由董卓立帝。從始至終,董太皇,皆是代人受過。且筆筆,皆有所證。


    尤其是,攜逐鬼童子北上。華雲號上,何後攜黃麽死士,突然發難。並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董侯臻選而出。且自認為,乃王美人貴子。並帶迴西園,養於千秋殿。後為賊臣董卓立為天子,又經王太師,遷都甄下。直至今日事發。


    且問,董太皇,何罪之有?


    王太後寢宮,一時落針可聞。


    落座前,董太皇乞,屏退左右。王太後,不疑有他。不料,茲事體大,非王太後所能決。心念至此,王太後這便言道:“速請薊王。”


    “不可。”董太皇,以頭觸地:“王上若知。妾,何麵目見先帝於地下!”


    “這……”王太後,亦覺為難:“太皇,既受辱而孕,何不於大期之前,墮此胎乎?”


    “妾,欲母以子貴。故,不忍墮也。”董太皇據實已告。終歸難舍漢家富貴。


    如前所知,“宮生子”,大略有兩類。


    其一,因故無人撫養之妃嬪宮女所生。母親或難產而死。或被下藥毒殺。亦或是犯錯入獄,憂鬱而終。不一而足。


    其二,因坐罪,籍沒入宮之幼奴。待長大,經采選可留為宮女,或賜予諸藩。亦或是天資聰穎,被諸如程璜、張讓這般,無後大內官,收為養子。


    換言之,董太皇若無“母憑子貴”之貪念。即便不忍墮胎,待悄然誕下,亦可假永樂宮女之名,抱送掖庭。充作宮生子。待長成,可令董氏外戚,收為養子。亦或是許配漢室公主王孫,富貴唾手可得。奈何,董太皇卻想覓得一場大富貴。


    假以時日。待董侯坐穩江山。董太皇,再告以身世。母子相認,感人肺腑。待不其侯伏完並陽安長公主之女伏皇後。為董侯誕下麟兒,即為漢帝。終歸,天子大位,不出漢室。


    此亦是,董太皇命二董,禮聘伏貴人入宮。與董侯朝夕相伴,以待元服之深意。即便,董侯無嗣。亦可效仿先帝,由河間國枝屬,另擇新帝。


    慮及此處。薊王太後,這便言道:“太皇,意欲何為?”


    “乞王太後下詔。護我兒周全。”董太皇,以頭觸地。


    “可。”王太後,自有擔當。


    “謝,王太後。”董太皇,感激涕零。


    畢竟,同為人母。董太皇不求薊王,正因薊王太後,能將心比心。大漢,家國天下。薊王太後詔命,不下薊王。此乃周全之道也。


    命人送董太皇,歸皇英殿。


    薊王太後,夜不能寐。倍思前後,這便傳命:“七貴妃,寢否?”乃問今日是否侍寢薊王。


    融漓對曰:“今日無寢。”


    “且召來。”薊王太後言道。


    “喏。”


    七貴妃,居於安處殿。安處署長,正是融漓好友麋貞。七貴妃,乃出家妃。與薊王自幼相伴。彼時,薊王親赴洛陽上計,便是嫣、綰、緗、碧、黛、霜、黎,七色婢相伴。


    洛陽舊事,當問七色婢。


    聞母親召喚。七貴妃這便梳洗更衣,共赴增成殿。


    “拜見母親。”慕容嫣、蘇綰、拓跋緗、閻碧、秦黛、狄霜、孟黎,齊齊下拜。


    七貴妃,乃蟾宮精挑細選。本是前大將軍竇武,千金求購,欲養成,獻媚先帝。不料竇大將軍,兵敗梟首。八采女,遂成七色婢,輾轉落入薊王家。各有出身,且皆有宜男之相。果不其然,薊王八子有其七。三十韶華,風姿絕代。深受薊王寵溺。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非薊王這般,博采眾長,兼收並蓄。不可盡知也。


    “免禮。”王太後,目光慈炯。


    待七貴妃落座。王太後,舊事重提:“唐周之亂,還記否?”


    嫣貴妃,乃七人長姐。這便答曰:“‘唐周’,乃洛陽良工唐七,與妻周氏。太平道因其事發。夫君奉先帝詔命,攜五官中郎將等,捕殺洛陽太平道徒。”


    “唐七,因何而亡。”王太後,必有此問。


    “溺於酒甕。”綰貴妃答曰。


    “後事如何。”王太後,追問。


    “未可知也。”七妃皆不知。彼時,此事並無緊要。且又與夫君無幹。七貴妃,自不關心。


    綰貴妃言道:“時洛陽令周異,今為郅居守。母親一問便知。”


    “善。”王太後,這便定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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