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思極恐。若端午刺客,乃出史門弟子。而救董女並食母,出詔獄之人,乃史夫人本尊。端午刺曹,必出史侯授意。


    前因後果,董承已融會貫通:“若小女食母,亦出史門弟子。必將家中隱秘,說於史夫人。史侯因而先知。故假端午刺客,嫁禍於我……”


    “安集將軍,所言是也。”董侯亦醒悟。


    “速告曹司空。”董重言及利害。


    “善。”董侯亦有此意。趁雙方尚未,未結血海深仇。言明利害,尚有轉圜之機。


    “陛下,且慢。”董承畢竟,置身事中:“若曹司空,假充不知。又當如何?”


    “這……”車騎大將軍董重,久居高位。雖中人之姿,然耳濡目染,亦知董承,言中深意。曹孟德,大可先斬後奏。除董氏外戚,再與董侯,亦或是……


    “史侯。”董重脫口而出。


    “大將軍,何意?”董侯不解發問。


    “陛下。端午刺曹,恐遠甚臣等所料。”董重心中驚懼,無以複加。


    “大將軍,何出此言。”董侯亦知事大。


    董重不答反問:“黃門令可知,漢中如何?”


    “驃騎大將軍張濟,出屯南陽。”左豐如實答曰。


    “陛下,曹司空,亦中計矣。”董重亦窺得,隻鱗片爪。


    “大將軍,且明言。”董侯居高下問。


    “甄下群臣,皆中史侯,嫁禍安國之計也。”董重越發篤定:“臣,竊以為。曹司空必先與漢中苟合。假史侯誅董。”


    “弘農王,乃朕之長兄。又曾為天子。曹司空,若假弘農王,誅滅董氏。當不為薊王所罪也。”董侯亦醒悟。


    薊王總王權之極。然卻不可,以下犯上,論罪天子。史侯雖為董卓所廢,然畢竟種出先帝,又曾繼位大統。且與董侯,名為兄弟。足可遮蔽。一言蔽之。若誅董氏,廢董侯,乃出史侯之意。曹孟德,身為人臣,奉命而為。饒是薊王,亦不可論罪。此亦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常使然。


    如前所言。史侯、董侯、合肥侯。天子大位,如三分天下,皆有殘缺。然卻隱隱約約,皆在王爵之上。


    義理存續如下。


    先帝困龍台上,彌留之際,連下二詔:兄終弟及,父死子繼。於是乎,薊王力排眾議,先立合肥侯為帝。時稱“新帝”。新帝,為求名正言順,於是結好黨人,誅黃門立威。才有鞠城兵亂,阿閣之變。累及洛陽宗親貴戚,死傷無數。乃至黃門式微。時竇太後詔書廢帝。薊王奉詔,二立史侯為帝。不料史侯,假扮史道人,陰結群雄,欲除二戚之禍。不料弄巧成拙,待二宮太皇遠遁河北,外戚凋亡。彼時,黃門、外戚、黨人,皆消磨殆盡,無能為力。才讓賊臣董卓篡權。行廢史立董。不出三載,連換三帝。後王太師誅董,總朝政。與曹孟德,裏應外合,遷都甄下。時至今日。


    其間,曹節盜尚書台藏書,乃至《廢帝詔書》存疑。史侯又為賊臣董卓所廢,儀製存疑。董侯乃賊臣所立,大義存疑。三人各有瑕疵,才有天下三分。卻不可否認,或多或少,兼有天子儀軌。


    “疏不間親,卑不謀尊”。又豈是薊王,能夠論罪。


    “曹司空,素多疑。”董侯,一語中的。


    同殿為臣,二董焉不知,曹孟德為人。即便,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曹孟德,多半將信將疑。若早與史侯苟且。必佯裝不知,殺之而後快。事後,縱恍然大悟,亦不過是,悔不當初。終歸,大錯鑄成。人死不可複生。


    見殿中眾人,心思各異。黃門令左豐,適時進言:“陛下,當信薊王。”


    “哦?”董侯聞聲一愣。


    左豐索性明言:“毋論,嫁禍安國,計出何人。皆需假薊王之力。曹司空雖有謀,然不及陳公台,更不及賈文和。”


    “黃門令,所言是也。”董侯這便定計:“傳語曹司空,朕移駕。”


    “喏。”黃門令左豐,領命自去。


    聞天子詔命。虎賁中郎將王越,遂命虎賁郎,棄刀不戰。


    衛將軍營士,蜂擁登台。將承光殿,四麵合圍。曹孟德,卸甲解兵,攜營中悍將,入殿麵君。


    “臣,曹操,叩見陛下。”


    “司空免禮,賜座。”董侯舉止如常,不失天子顏麵。


    “謝陛下。”曹孟德,稱謝落座。


    窺得天子授意。


    車騎大將軍董重,攜安集將軍董承,甕聲抱拳:“拜見司空。”


    話說,車騎大將軍,同大將軍。位在三公上。本該曹孟德先禮。奈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拜見大將軍。”曹孟德,表情如故。


    “司空當知。端午刺客,非出安集將軍。”董侯言簡意賅:“黃門令言,許薊王,亦如此想。”


    “陛下,明見。”曹孟德,亦不糾纏:“然今日之事,已遠甚端午。”


    “司空,何意?”董侯心生警惕,而麵色如常。


    “請陛下過目。”曹孟德,遂將江東合肥侯手書,轉呈天子。


    由黃門令左豐接過。確認無誤,上呈天子禦覽。


    合肥侯筆跡,董侯焉能不識。待細看書中所言,少年天子,萬念俱灰。如先前所料。曹孟德口出軍令,皆有所指。


    “合肥侯言,陛下非出先帝血嗣,乃董太皇所出。不知,然否。”曹孟德,直言不諱。


    “司空,慎言。”大將軍董重,色厲內荏。


    “陛下,然否。”曹孟德,目光如電。


    董侯竟不敢對視。


    見殿中董氏君臣,皆如喪考妣。


    曹孟德,迴憶先前:“先帝時,太平妖道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假符水咒說以療病’。‘以善道教化天下,轉相誑惑。十餘年間,徒眾數十萬,連結郡自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號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帥’。又‘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為內應’,約以甲子年,甲子日,‘內外俱起’。然‘未及作亂’,而‘因張角弟子’,‘唐周’而事發。”


    一席話,聽得董氏君臣三人,汗如雨下。


    洛陽舊事,曹孟德亦是親曆之人:“陛下可知,‘唐周’之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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