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王諄諄教誨八王子:“學而無用”。


    權謀之術,薊王人君南麵,焉能不知。隻不過,不屑權謀罷了。


    史夫人此計,精妙之處便在於。栽贓嫁禍,拋磚引玉。先知董承早有刺曹之心。且陰結同盟,預謀已久。於是遣門下弟子,舍命一擊。非是錯殺曹操長子,乃有意而為。留下曹孟德性命,方能離間甄都君臣。


    如此,又可置身事外,將自己撇清。曹孟德亦不疑,此乃史侯所為。料想。待史侯遣使甄都。與曹孟德一拍即合。誅殺董侯滿門,再廢董侯,永絕後患。


    卻不料,史夫人,行蹤先露。為仙門覓得蛛絲馬跡,告知薊王。再行嫁禍之計,遂被賈文和窺破。然唯一所患,史夫人遠遁,刺客皆亡。死無對證。


    即便薊王此刻傳書甄都。以曹孟德之多疑。必不肯親信。何況,董承等人,鐵證如山,人贓並獲。薊王空口白牙,如何自證?


    “史侯,又當何為?”薊王必有此問。


    有所為,形畢露。隻需人贓並獲,史侯亦難自圓其說。


    “臣,竊以為。史侯必赴甄都,見曹司空。”賈詡答曰。


    略作思量,薊王遂言道:“欲說曹孟德歸心。”


    “主公,明見。”賈詡再拜。


    靈魂殿中。


    一眾國老,左右國相,幕府三丞,東西二曹,門下五吏,南閤祭酒。皆心有戚戚。


    兄弟鬩牆,人倫大忌。便無兄弟之親,尚有同盟之義。為求大位,竟不顧親情,罔顧道義。漢室傾頹,國祚不繼。究竟天災,還是人禍。言難盡矣。


    殿中重臣,各自嗟歎。


    勸諫主公,賈文和,舍我其誰:“臣,竊以為。天子必遣使,命主公說和。二宮太皇,不日當知矣。”


    謂“卑不謀尊,疏不間親”。事出漢室,賈文和本不應多言。然為家國長遠計。然為人臣者,縱披肝瀝膽,亦當仁不讓。薊國六大謀主,論追隨薊王最早,非賈文和莫屬。事關炎漢三興。賈文和,亦不避嫌。


    “文和之意,孤已盡知。”薊王不世明主,聞弦歌而知雅意。


    殿中重臣,皆麵露喜色。獨南閤祭酒許子遠,若有所思。話說,許攸之智,不下謀主。


    便在此時。


    繡衣都尉史渙,殿前通報:“甄都遣使,已入北港。”


    “必為董承之事。”右相進言。


    “公業。”薊王當機立斷。


    “臣下。”門下督鄭泰,聞聲出列。


    “速往北港相迎。”


    “喏。”


    十萬火急,黃門令左豐,輕車簡從。薊王遣門下相迎,亦不失禮數。


    “奴婢,拜見王上。”昔日不知天高地厚,少年得誌黃門少令。今亦近而立。難得二十年如一,侍奉四帝。中常侍凋亡殆盡,黃門式微已經不逆。論終於漢室,左豐可謂仁至義盡。


    “少令免禮。”薊王如沐春風:“賜座。”


    “謝王上。”薊王當麵,左豐忽得心安。


    “少令所為何來。”待中書令率宮人,奉上香茗果脯。薊王以茶代酒,落杯笑問。


    左豐如實相告:“曹司空端午遇刺,長子並弟侄皆亡。司直程昱,陳賊屍鬧市,便有百姓識別,乃安集將軍所豢死士……”


    一切皆如薊王所知。


    大逆之罪,夷三族。天子所患,曹孟德誅董氏滿門,並延禍禁中。


    言罷,左豐伏地而泣。終歸董承,大錯鑄成。誅賊不成,害人害己。授人以柄,死不足惜。奈何,累及天子,君臣離心。


    人贓並獲,鐵證如山。更加同黨,俱已招供。薊王若一意孤行,必遭天下詬病。


    左豐亦知,強人所難。故才悲從心起,伏地而泣。


    “少令少安。”薊王人君南麵,舉重若輕,喜怒不形於色。不等左豐入宮,心中已有定計:“鄙國廣袤萬裏,五百城港,二千萬民。慮國中將校,位卑兵寡,難以自守。故欲上表,請立‘上將軍’以鎮國中。少令既來,當與鄙使同往。”


    電光石火,左豐已會其意:“奴婢,敢不從命!”


    殿中重臣,皆拜服。


    我主,人君南麵之術,渾然天成矣。


    薊王遂命孫乾出使,與左豐同返甄都。


    臨行前,左豐又取天子手書,乞薊王轉呈二宮太皇。殿中群臣,亦對左豐,另眼相看。


    “越俎代庖”,處世大忌。畢竟置身薊王大殿。左豐將天子手書,交由薊王轉呈。亦不失君臣之禮。


    待左豐、孫乾出段。右相進言:“既是天子手書,王上宜親往之。”


    “善。”命中書令荀采奉書,薊王遂親赴西宮皇英殿。


    二宮太皇,先前已知曉,甄都端午之亂。然卻不知,主謀者何。觀董侯手書,方知竟出董承之謀。亦曉甄都之變。


    謂“關心則亂”。董太皇一時,手足無措。


    “太皇少安。”薊王這便寬慰道:“臣已遣使甄都,天子必無恙。”


    “王上何為?”董太皇焉能不細問。


    “臣上表求立,上將軍。”薊王言簡意賅。


    “得王上相助,朕幸甚。”董太皇喜極而泣。然又思親侄董承,性命難保。一時驚喜交加,喜憂參半。


    竇太皇,遂問:“果出安集將軍之謀乎?”


    太皇既問,薊王亦不隱瞞:“安集將軍,雖早有所圖。然端午之亂,恐非其所為。”


    “莫非,另有其人。”竇太皇言有所指。


    “正是。”薊王言道。


    “何人所為?”董太皇止淚追問。


    “尚無有定論。”薊王答曰。


    此事,幹係重大。薊王謹慎行事,亦是必然。若走漏風聲,至真兇遠遁。董承滿門皆休矣。


    竇太皇遂寬慰道:“長姐少安。王上既言,另有其人,董氏當可保全。”


    奈何身不由己。董太皇,如何能輕易釋懷。


    薊王好言寬慰,這便拜退。


    “王上留步。”竟是竇太皇出殿。


    “太皇何事?”薊王肅容行禮。


    “天子手書,王上一觀。”必出董太皇之意。


    “喏。”薊王雙手接過。


    竇太皇,耳語言道:“若事不可為,又當如何?”


    薊王心中微動,而語氣不變:“臣縱萬死,亦護家門周全。”


    “王上之意,朕知矣。”言罷,竇太皇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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