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州牧黃琬,宦海浮沉,宿臣之姿。


    右將軍劉繇所求,茲事體大。尤其甄都上公之爭,如火如荼。稍有不慎,身死族滅。豈能擅作主張。


    且遣使甄都,亦有側重。


    別駕刁韙,出身黨人。素有清譽,在朝“有鯁直節”。出為魯、東海二郡守,性抗厲,有明略,“所在稱神”。


    且“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見墯容”。


    性情頗與太師相合。投刺謁見。太師破例設宴款待,足見禮遇。


    既已言明來意。太師這便落杯相問:“諸位,以為如何?”


    正因與會眾人,皆出王黨徒眾。故太師亦不見外。


    不其侯伏完先言:“長塗二龍,出身宗室。卑下竊以為,不無不可。”


    尚書令桓典,心存顧慮:“淮泗,諸事未了。橫生事端,恐為曹黨不容。”


    王曹二黨,中分淮泗,勢均力敵。若此時,再許劉繇並二營兵馬,立幕府於河東。如此一來,長塗二龍,一人控河中,一人守河尾。納甄都入懷。曹氏父子,必如芒在背。如何肯輕易允之。


    “無妨。”太師笑道:“如君侯所言。長塗二龍,乃漢室宗親,‘皆有雋才’。料想,曹太保,足可安心。”


    “太師,明見。”司州別駕刁韙拜服。


    略作思量,桓典這便醒悟。正如太師所言,長塗二龍,漢室宗親。二黨爭相籠絡,唯恐不及。曹太保又豈會,輕易與二人結怨。


    但凡得王太師首肯。曹太保亦有求必應。


    此處,可見太師素有公心。長塗二龍,非出朋黨。然卻心懷漢室,聽命於甄都天子。尤其逐袁術出淮南之心,日月可表。二龍得勢,可助甄都一臂之力。何樂而不為。


    謂齊頭並進。


    便在司州別駕刁韙,投刺太師府前。後將軍領青州牧劉岱,亦遣使入京。為曹太保座上賓。


    所求,亦是劉繇之事。


    漢室宗親,乃二黨之外,三方勢力。心向甄都天子,毋庸置疑。遣使來求。曹太保,自當成人之美。更何況,攜禮甚厚。


    更有甚者。劉繇又親遣屬吏,入車騎大將軍董重府。請董重代為進言。


    可想而知。劉繇以右將軍,督司州兵事。水到渠成。


    聽董重進言。天子遂問:“今,扶風、虎牙二都尉,何許人也?”


    董重有備而來:“右扶風都尉皇甫敬,字叔獻。乃廷尉皇甫嵩三子,前為霸陵令。虎牙都尉劉勳,字子璜,乃出前虎牙將軍夏育麾下。”


    “聞皇甫義真長子,乃出薊王門下。”天子隨口一問。


    “正是。”董重如實相告:“廷尉長子皇甫直、從子皇甫酈,今皆為閤下令史。主閤下威儀事,統閤下遊徼。先前,薊王聘涼州三明之皇甫規,霜妻馬氏為貴人(妃)。若以此論,薊王猶長槐裏侯皇甫嵩一輩。”


    不愧外戚出身。董重一段話,舉重若輕。將安定皇甫氏,上下枝屬,並與薊王瓜葛,悉數道明。


    “既出薊王門下,皇甫必有過人之處。”董侯欣然言道。


    “陛下,明見。”董重諂媚一笑,心中波濤洶湧。


    天子原話,“皇甫必有過人之處”。若循上下語意,乃指皇甫直無疑。然若被外人悉聽,不明就裏,望文生義。多以為是讚安定皇甫氏,滿門英傑。


    無論遠近,皆言之有物。董侯已現明主之姿。


    司州兵事既定。天子忽問:“不返舊都,可乎?”


    改司隸為司州。洛陽舊都,淪為漢州之一。漸失帝都京華。泯然眾州矣。


    董重謹慎作答:“薊王上表,修造京師離宮苑囿,安置北天竺諸國。臣,竊以為。薊王當有遷迴舊都之意。畢竟,東遷都甄,乃權宜之計。”


    “曹太保,又當如何?”不料天子竟以心腹之事相問。


    董重感同身受,躬身作答:“臣,以己度之。許,太保不欲。”


    “‘聖人何以不可欺也?曰:聖人以己度人者也。’”天子出口成章:“‘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類度類,古今一也。’”


    天子所誦,乃出前漢·韓嬰所著《韓詩外傳·卷三》。


    董重似懂非懂,不敢作答。


    少年天子,遠比總角之年,更為早熟。


    “薊王若上表,求遷舊都。”須臾,天子又問:“太保,又當何為?”


    “臣,竊以為。太保必不敢逆。”董重咬牙答曰。


    “嗬嗬……”少年天子,含笑發聲:“朕又何嚐不是。”


    “……”董重猛然噤聲。氣悶之下,一時竟麵紅耳赤,汗如雨滴。


    待車駕離宮。


    董重一口氣泄,猛然癱坐榻上:“非我讒言惑主。實乃天子…不欲!”


    再深思,已不敢再思。


    薊王都,北宮鳳凰殿前。宮妃齊聚。便是二宮太皇,三王太後,亦聖駕親臨。


    “如何?”王太後問中宮藥長。


    “華貴妃,已先行入殿。”中宮藥長,如實作答。


    前太醫左令,茝若殿貴妃華妁,嫁入薊王家,改仕少府尚藥監,掌禦藥。稱禦醫令。掌宮中醫事。薊王遠征前,公孫王後,避懷而孕。十月懷胎,如期臨盆。


    數月之前,便不再垂簾。後宮諸事,亦交由秦後、甘後並甯貴妃等人掌管。專心養胎。


    王後產子,乃宮中頭等大事。薊王家書,每每問及。萬裏心牽。


    話說,公孫王後,猶長王太後數歲。薊王唯恐有失。王宮上下,更如臨大敵。唯恐萬一之失。今夜不聞機杼聲,隻因宮妃皆聚於王後殿前。


    “長姐‘靈威神佑’,‘唯天所相’。”綰貴妃柔聲勸道:“母親,少安。”


    王太後輕輕頷首。


    少頃,便有禦醫,出殿來報:“王後娩懷(順產),母女平安。”


    “祖宗保佑!”王太後喜極。


    綰貴妃喜道:“夫君書言,若為公主,當名‘姞’。”


    “《左傳》曰:‘姞,吉人也。’”甯貴妃亦喜不自勝。論與公孫王後相知相契,甯貴妃猶在七妃之上。


    少時,長姐守前堂,甯姐姐守後院。三墩母子,方能得安。


    薊王子嗣,毋論男女,皆珍貴無比。王子及冠封王。公主及笄為縣主。


    王太後,金口玉言。


    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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