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婆羅門王,登高一觀,目眥盡裂。


    百餘艘,無敵巨艦,橫行聖河。龐然大物,四射神光。銅錢鐵壁,瓊樓玉宇。


    身毒列國,雖聞漢家樓船,如何巍峨壯觀。然無論四海船商,如何繪聲繪色,不過誇誇其談。國中人等,隻當是光怪陸離,神仙誌異。博人一笑罷了。


    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如今親眼得見,如此巨物。焉能不驚恐至極。


    漢家樓船,巨大壯美。已遠超大秦婆羅門國人,所能想象。


    先前,聖河港口民眾。遙見巨艦來襲,凡有舟船躲閃不及,亦或是舟子呆若木雞,即被迎頭撞碎。一時水浪衝天。如海怪噬人。王城守軍,見巨艦逼近。不等城外居民奔入,便早早落下城門。大批民眾,擁塞城下,望城而哭。


    這才驚動大秦婆羅門王。


    結果登城一看,兩眼一黑。


    胖大身軀,當即萎靡於地。


    速傳禦醫救醒。寵臣急忙進言:大王勿慌。縱有巨船,亦需浮於水上,如何攻我堅城。


    話音未落。忽聽城外聲如雷吼。


    石丸劃城而過。正中城頭高塔。


    一聲巨響,土石崩飛。高塔宛如天鵝折頸,轟然坍塌。


    塔上守衛,縱身躍下,生死未知。


    城下所聚民眾,被塔崩震怖。各個抖如篩糠,竟忘哭號。


    卻不知。背後聖河巨艦,帆檣折疊,船翼翻轉。一座座霹靂發石車,自船腹下,徐徐升起。


    城頭守軍,各個麵如死灰。


    樓船校尉旗船,爵室。薊王手持千裏鏡,環視周三十餘裏,國大都城。一幹人等,曆曆在目。


    “稟主公。霹靂車,發石以畢。”得旗語通報,樓船校尉郭祖,躬身通稟。


    “齊射震敵。”薊王一聲令下。


    “喏!”


    鳴鏑射空,如雷如霆。


    百艘巨艦,投石齊射。


    麵向聖河之城牆,碎磚如雨。高塔箭樓,接連崩塌。宛如末世。迤邐城牆,斷壁殘垣,犬牙交錯。地動山搖中,塵煙四起。龜裂遊走,搖搖欲墜。幾將牆麵撕碎。


    受製於艙容所限。無從如演武決勝時,機關兵器那般,高架十丈吊臂。石丸遠射,不過八百步。“六尺為步”。八百步,足有四百八十丈(?1108.8??米)。


    城外雖有港津,然城門近河。不幸入射程之內。一輪齊射,土崩瓦解。


    兩股戰戰,閉目等死之時。便有先前舫舟,自巨艦腹中駛出。徐徐靠岸。


    “漢使,郭瑉。求見大王。”登岸行禮,而後儒服高冠,不疾不徐,走向城門。


    沿途大秦婆羅門國人,如避神鬼。讓出通途。


    門下站定。漢使背身而立。身無寸鐵,然牆上殘軍,卻各個如臨大敵。如何敢輕啟城門。


    薊王舉千裏鏡得見。這便笑道:“為國使開道。”


    “喏!”樓船校尉郭祖,心領神會。


    機關聲中,數艘巨艦,轉動轉車盤。瞄準城門,齊射二輪。


    一聲巨響,木石崩碎。好比被一拳打飛門牙。天塹變通途。


    漢使信步入城。沿禦道直入宮廷。


    而後趨步入殿,肅容下拜:“漢使郭瑉,拜見大王。”


    五體投地,極盡禮遇。


    然滿朝文武,卻以袖遮麵,不敢正視。


    見漢使此時,有禮有節。大秦婆羅門王,打碎門牙往肚裏咽:“漢使,免禮,賜,賜座。”


    “大王毋慮。如下臣,先前所言。我主,素行果決。不及大王傳語,已親登國門。”


    大秦婆羅門王,淒慘一笑:“今日方知。貴使,所言非虛。悔不及也。”


    此話,無需答。公車令郭瑉,再拜。


    強壓心頭莫名驚怖,大秦婆羅門王倍加小心:“敢問貴使,薊王何所求?”


    公車令郭瑉,肅容答曰:“求假(借)一城,為通商互市之用。”


    “隻求一城乎?”大秦婆羅門王,心頭曙光忽現。


    “然也。”公車令郭瑉,如實相告。


    “不知,薊王欲……假。何城?”大秦婆羅門國王,小心翼翼。


    “便是此城。”公車令郭瑉,笑容可掬。


    “這……”大秦婆羅門國王,瞠目結舌。


    話說,身毒列國,此時皆為城邦製。一城即為一國。之所以不惜工本,建周三十餘裏,國大都城。隻因恨不能,舉國貴種,皆入城中。餘下皆為邑落。散居國中,居貧無依,生死有命,皆是下種。


    一言蔽之,王城是唯一明珠,餘下皆糞土。


    “貴使,笑譚耳。”便有寵臣鬥膽相問:“若假王城,我主,當居於何地?”


    公車令郭瑉答曰:“王上,已於漢土,另築王城,大王何不遷居,享清平之樂。‘宜蒙福祐子孫,千億之報’。”言下之意,家小一並帶走。共享天倫之樂。


    大秦婆羅門王,振奮作答:“常慕大漢風化,東望已久。然山川道阻,無由至也……”


    “無妨。”公車令郭瑉,早有準備:“我主舟行萬裏,可與大王同返。若不然,另有大章道,穿大雪山。車入昆侖,亦不過數月之行。”


    見大秦婆羅門君臣,無言以對。


    公車令郭瑉,此行已得圓滿:“下臣亦知,茲事體大。大王飭治行裝重齎(ji,重禮),亦需時日。故我主言,以十日為期。”


    “如此,甚好。”聞十日為期。大秦婆羅門王,忽得一線生機。


    恭送漢使出城。


    寵臣急急忙返迴。


    殿中群臣,各個唉聲歎氣,如喪考妣。


    唯有大秦婆羅門王,尚有一絲骨氣:“十日之中,可請援軍幾何?”


    “摩竭陀、多摩梨、瞻波,身毒大國,皆可至也。”寵臣耳語答曰。


    “如此,且傳語薊王。十日後,孤當遷居漢土,享清平之樂!”大秦婆羅門王,切齒言道。隻需有一根稻草,溺水者亦會緊抓不放。


    “喏!”寵臣領命自去。


    稍後,寵臣與漢使同船。駛入巨艦船腹。一路所見所聞,宛如夢中天國。不等升入爵室,已耗盡血勇。


    “王上饒命!”郭瑉未及開口引薦,寵臣便五體投地。將大秦婆羅門王暗中圖謀,一五一十,和盤托出。唯恐言之不及。


    室中陪坐眾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此等貨色,竊居高位。


    大秦婆羅門,滅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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