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海之士,陳元龍。一戰成名。


    不料徐州,竟有此俊彥。《尚書孔氏傳》:“美士曰彥。”除去才智高絕,還需儀表堂堂。陳元龍,不及而立,正值壯年。得此人守備堅城,屯田養士,徐州無憂矣。


    二袁聯軍敗退,陳登遂命人收複水砦。待陳宮引五千秦胡鐵騎,前來馳援。左將軍兼領徐州牧陶謙,已不藥而愈。


    設慶功宴,犒賞三軍。


    席間,徐州文武,名流齊聚。呂布為車騎將軍,位在左將軍上。被眾人齊推主位。推杯換盞,來者不拒。不覺已半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見機一到,陶謙衝長史曹宏耳語數句。曹宏假裝驚訝,故作遲疑。這才離席自去。


    席間,各色人等,一舉一動,皆逃不過陳宮法眼。見長史曹宏無故離席,陳宮似有所悟。


    本欲趁離席敬酒,向呂布麵授機宜。不料,名流纏身,敬酒不斷。前無立錐之地。呂布,眾星拱月,痛飲數杯,神態輕佻,舉止越發恣意。


    少頃,曹宏捧盤入內。


    盤中所盛,正是州牧印綬。


    得陶謙示意,曹宏趨步登堂,獻於呂布座前。


    呂布醉意正濃,後知後覺:“長史既來(敬酒),盤豈無杯?”


    席間名流,遂起哄笑。然待看清盤中之物,嬉笑戛然而止。堂內一時落針可聞。


    呂布方覺有異。定睛一看,頓時熱血衝冠。


    “長史何意。”


    “下臣,奉命而為。”曹宏如實作答。


    言猶在耳。與會嘉賓,紛紛看向徐州牧陶謙。


    “呂車騎,且聽老朽一言。”陶謙隔案施禮:“漢室傾頹,群雄割據。徐州接山連海,四戰之地。非雄傑不可牧守。呂車騎,先前轅門射戟,今又二解城下之圍。荀子曰:‘人臣輕職業讓賢,而安隨其後。’《六韜》曰:‘(天下)唯有道者處之’。今,舉州相托,車騎毋辭。”


    “這……”呂布似醒非醒。日思夜想,喜從天降。不及多想,正欲伸手接過。


    長史曹宏,亦正高舉相送。忽慮大庭廣眾,如此行事,似有獻媚新主之嫌。恐敗壞名聲,遂又捧盤縮迴,欲矜持以自重。


    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呂布急忙伸手欲奪。


    便在這一縮一奪,瞬息萬變間。與會眾人,大起大落,一波三折。


    有道是落子無悔,買定離手。隻需呂布雙手接過,徐州牧唾手可得。饒是始作俑者陶恭祖,諄諄長者,處變不驚。此次此刻,此情此景。亦心驚肉跳,唯恐弄巧成拙。


    千鈞一發。忽聽一聲清喝:“且慢。”


    一幹人等,如遭雷擊。


    呂布虎軀一僵,愕然發問:“公台,何意?”


    陳公台,離席下拜:“(呂)將軍雖有功於社稷。然微功不足稱道。今位比(三)公,秩萬石,猶恐不稱雄職。豈能再兼,大州之牧。且二番來援,本盡忠義之事耳。若受此印,天下豈非皆疑將軍,陰懷(暗藏)吞並之心乎?”


    “嘶——”陳宮一席話,振聾發聵。呂布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穩住心神。電光石火,心有靈犀。忽記起三勸三讓之古禮,呂奉先頓時大徹大悟。


    暗吞口涎。將雙手收迴,徐徐直身。


    見事有轉機。陶謙一顆懸心,終是落地。暗道一聲,好險。


    僥幸之餘,又起後怕。果然“禮不下庶人”。


    呂布草莽出身,不知祖宗禮法。若非陳宮一席話,說其懸崖勒馬。今日,恐弄巧成拙,前功盡棄矣!


    陳宮趨步近前。從手足無措,進退無據之長史曹宏手中,接過承盤。恭送陶謙座前。


    “明公美意。將軍雖心領。卻斷不可受也。”


    “老朽,時日無幾。呂車騎,何必見疑。”陶謙指心言道。


    聞“時日無幾”,呂布遂定計。這便笑道:“布,豈疑(陶)公。誠如公台所言,今位比公,無力再兼雄職。”


    陶謙作勢欲勸。


    別駕麋竺,起身進言:“啟稟明公,我等皆醉矣。茲事體大,何不改日再議。”


    “如別駕所言。改日再議。”陳宮亦進言道。


    “如此,也罷。”陶謙從諫如流。


    一場慶功宴。有驚無險,賓主盡歡。


    唯恐言多必失,久留必敗。翌日,呂布並陳宮,便攜鐵騎,返迴小沛。


    徐州牧陶謙,親送十裏,依依惜別。


    迴望蜀岡雄城。呂布心頭頗多難舍。


    陳宮隔窗寬慰道:“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是故‘小不忍則亂大謀’。將軍,毋需急。徐州,必為將軍所得。”


    “遲恐生變。”呂布唯恐夜長夢多。


    “不過一年半載間耳。”陳宮早有定論。


    “也罷。”呂布長抒胸臆:“便再忍半年。”


    甄都,衛將軍府。


    聞陶謙會賓客大宴。欲將徐州私授呂布。曹操怒不可遏:“呂布,‘心如虎狼,行如禽獸’。覬覦徐州久矣。袁術不過疥癬之疾。陶恭祖,何其不智也!”


    荀彧對曰:“卑下竊以為,此乃虛與委蛇之計也。”


    “哦?”曹操一愣。沉思片刻,亦醒悟:“此舉,非陶恭祖本意。”


    “正是。”荀彧足智多謀,竟窺破陶謙之意:“先前,陶恭祖送二子入薊國。名為求學,實為侍子也。既已擇明主,又豈會將徐州,另許他人。”


    程昱又道:“然呂布虓勇,不可不防。”


    “為今之計,該當如何。”曹操亦知事大。若坐視呂布竊據徐州,關東必起大亂。


    “明公何不上疏,言明利害。”荀彧已有定計。


    “呂布行事,必出王太師之意。”曹操搖頭:“此舉,於事無益。”


    荀彧胸有成竹:“卑下竊以為,徐州之事,王太師必不知也。”


    “哦?”此言,亦出曹操所料。然細思,卻似有道理。


    程昱先會其意:“文若,言之有理。”


    曹操亦醒悟:“王蓋等人所為,非出太師之命。”


    “然也。”荀彧笑道。


    事不宜遲,曹操遂秉筆直書,呈報尚書台。


    尚書令桓典,悉知詳情,不敢怠慢。遂親呈太師府。


    細觀曹操上疏。王太師一聲長歎:“我兒,欲陷老父於不忠乎。”


    “太師,何出此言。”桓典驚問。


    “暗通外鎮,陰懷不軌。意欲何為?”王允麵沉似水:“速召不其侯入府。”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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