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者,傳道、授業、解惑。


    人之為學,必有疑惑不解。


    譬如:“(馬)融素驕貴,(鄭)玄在門下,三年不得見,乃使高業弟子傳授於玄。玄日夜尋誦,未嚐怠倦。會融集諸生考論圖緯,聞玄善算,乃召見於樓上,玄因從質諸疑義,問畢辭歸。”


    便是儒宗,求學時,亦有疑難未解。懷揣疑問三年,而不得消。待召見樓上,問畢辭歸。


    試想,蔡琰凡有存疑,必問其父。蔡伯喈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蔡琰又何必,苦等三年。


    如庖丁解牛,迎刃而解。自然知行倍增,一日千裏。


    然正如儒宗所言。天下又有幾人,能如蔡琰這般。且自薊王並縣為國,寒門亦漸無存,皆奔爵民而去。家中境遇,今非昔比。更加薊國五百城港,二千萬民。文興武勝,蔚然成風。蔡琰一人之力,又豈能與千萬之眾相抗。


    終歸“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心念至此,薊王豁然開朗。不禁慨歎:“無與倫比蔡昭姬。”


    此言一出,百官驚動。便是國老席列,亦紛紛側目。


    蔡少師,正襟危坐,與有榮焉。


    “昭姬無比”、“蔡姬絕倫”,遂成典故。


    典出薊王,金口玉言。凡拜讀《朝聞日報》刊載蔡琰殿試考卷。無不震驚無以複加。沒錯,正是博論雜譚:『天圓地方』。


    卷尾附加,乃出薊王命題。必然萬眾矚目乃其一。


    謂“上行下效,投王之所好”。薊王好惡,必令國人蜂擁仿效,相沿成習是其二。


    所謂“博論”? 必旁征博引。又謂“雜譚”,定眾說紛紜。


    此題必無有定論。如何評判,高下之分?


    薊王授意:出人意表? 其說自圓。


    眾國老心領神會。此乃“以子之矛? 攻子之盾”。矛盾爭鋒也。


    按其所說? 尋覓文中破綻。無需漏洞百出,隻需以點概麵,便可一擊而潰。換言之? 博論雜譚? 考驗的其實是:“樹德務滋,除惡務本”,“陰陽五行? 周而複始”。義理循環? 無懈可擊。道曰:“物我齊一”? 佛說“心境雙忘”? 儒稱“天人合一”。


    “千裏之堤? 潰於蟻穴”。又說“物必先腐? 而後蟲生”。


    一言蔽之,“文如其人”。


    無有破綻,近似圓滿。無論為人處世,亦或是為官治政,皆難尋弱點? 不為有心人所乘。


    且靈光一現? 石破天驚。乃啟迪心智? 不二途徑。


    薊王可謂用心良苦。


    隨薊王傳檄天下。傳國玉璽被陳王寵竊據之事? 人盡皆知。然陳王寵之所以,有恃無恐。正因叔侄紛爭,三分天下。不出意外。甄都、漢中、乃至江東? 皆遣使陳國,索要國璽。


    然陳王寵,一邊虛與委蛇,行緩兵之計。一邊與淮泗諸王,暗中勾連,欲自立為帝。


    或有人言。此時自立,愚不可及。然與曆史驚人相似。袁公路得傳國玉璽後,亦起稱帝野心。“術以袁姓出陳,陳,舜之後,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又見讖文雲:‘代漢者,當塗高也。’自以名字當之,乃建號稱‘仲氏’。”


    仲氏,又稱仲家,漢末袁術政權,地處江淮,都壽春。僅維持二年。眾叛親離,為群雄所滅。比起袁術,陳王寵有過之無不及。出身宗室,位列諸侯。與淮泗諸王“共祀天神”,暗中結盟。更加有勇善射,兵強馬壯。且比袁術自解讖言,此時“當塗高”,已有定論:“代漢者,宗王也”。


    慮及薊國大漢一藩。薊王麒麟天降,為終結亂世而生。故先假意勸進。竊以為,薊王不欲,陳王舍孤其誰。


    隻需攻滅,叔侄三人,成眾望所歸。穩坐帝位,大義當前。料想,縱是薊王,亦當俯首稱臣。《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薊王傳檄天下,以示磊落。亦是明證,不欲稱帝。


    至此,陳王寵稱帝之心,再無可逆。


    春闈落幕。薊王擇吉日,設宴南宮披香殿。為入闈十才女慶功。


    本是尋常宮宴,然二宮太皇,三王太後,薊王三後,悉數與會。儀軌可想而知。南宮少府當機立斷,為入闈才女,盛裝出席。


    薊王私謂王太後:母親當知,才女非采女也。


    王太後笑答:巾幗不讓須眉,我兒何必見疑。


    薊王無言以對。


    蔡琰居首,諸葛嬋居次,甄脫再次。融漓、麋貞、曹瑩、蔡淑、陳芳、皇甫靜、楊媚,依次落座。


    主座三重,二宮太皇,三王太後,薊王攜三後。順次落座。皆是女流,無需垂簾。金碧輝煌,光可鑒人。太皇、太後、王後,視線所及,十女才貌雙全,果然天生質麗。


    蔡琰,端操有蹤,幽閑有容;婉娩淑女,才氣英英。果然超然絕倫。


    諸葛嬋、甄脫、融漓、麋貞、曹瑩、蔡淑、陳芳、皇甫靜、春蘭秋菊,風姿各異。


    楊媚,人如其名。媚骨天生。《爾雅》:“媚,美也。”《廣雅》:“媚,好也。”取美好之意。


    話說,弘農楊氏女取名,皆循此風。


    如後世晉武帝司馬炎皇後,曹魏通事郎楊炳之女,楊豔,字瓊芝。聰明賢慧,善於書法,天生麗質,嫻熟女紅。亦出弘農楊氏。


    宮宴前,便有宮中畫工,為十才女畫像存檔。話說,有王昭君前車之鑒(注1)。漢宮畫工作畫,“醜好老少,必得其真”,斷不敢私自增減,乃至失真。


    此乃榮寵,賜錄門籍。“門籍,出入宮殿門之籍也。”


    一場入闈慶功宴,眼看變成選妃宴。薊王一時如坐針氈。


    長姐窺見,不禁莞爾:“小弟安坐。南宮雖為女官署寺,卻也是後宮之所。”


    “長姐,所言極是。”甘後亦笑:“夫君首開女科,為國取士,必成美譚。《詩》曰:‘涇以渭濁,湜湜其沚。’無需過慮。”


    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薊王設少府女官,取代黃門宦官。除兩漢四百年,內宦擅權之禍。國人無不拍手稱快。且訂年三十五,致仕之期。唯中書令、中書仆射等,寥寥數人,嫁入薊王家門。諸多女官,致仕嫁人,亦不誤相夫教子。且領食俸祿,嫁資豐厚,更加保留門籍,可進出宮廷。亦不為人輕。何患之有?


    “甘後,言之有理。”心念至此,薊王灑脫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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