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西諸縣,扼太行北徑。


    山中原白波、黑山營寨,皆已改造成塢壁、置驛。平時圩田自養,築路通渠,守護往來客旅。戰時亦可依山占道,禦敵於國門之外。此舉,本為防並州亡胡。今並州亦歸薊王所轄。南匈奴各部,早與薊國,休戚與共。薊王一聲令下,四麵合圍。流竄亡胡,時日無多。


    亡胡,多為各部亡命之徒。如先前長城馬賊餘孽,便多逃往並州,落草太行。本以為,能逃過一死。豈料並州亦歸王治。並州牧羊續,奉命行事。領州郡守軍,南匈奴聯軍,並薊國黑山校尉楊鳳部,四麵合圍。勢要剿滅流寇。


    太行八徑,日益持重。薊王豈能坐視鼠輩,威脅往來商旅。自河北稅賦,漸與薊國比同。東西客商,經河西走廊漸多,然走居延外道亦未減。究其原因,沿途草原部族,因改農牧定居,與薊國通商互市,日漸富足。沿途廣有商機,故遊商亦難舍外道得利。長城馬賊俱滅,京觀猶存。正因絲路流金,分潤利益。高車十二侯國,扼守草原絲路。小股蟊賊,舉手之勞,何須薊王出麵。


    尤其稻收之後,海量青儲飼料,源源不斷,販運草原。牛牢、馬邑、羊圈,如雨後春筍,遍立水草豐茂之地。風吹草低見牛羊。飽食飼料,外出放養。鮮草多為輔料,各部牲畜存欄量,遠超草原所能供養。正因薊國千裏稻海,青儲飼料食之不盡。


    草原反哺關內,薊人深得其利。


    各部劃分草場,相約互不侵擾。改遊牧為農牧,好處亦顯而易見。先前,為行國。逐草而居,居無定所。於是,並無家國概念。吃幹喝盡,抹嘴便走。毫無眷戀,亦不珍惜。然劃分草場,聚族而居。領地觀念,日益加深。再加與薊人通婚,往來薊國,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家國意識,日漸興起。此乃時代造就,亦是王化使然。


    家國意識,催生身份認定,族群共融。而後諸夏同,天下一。


    “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正道捐棄,而邪事日長”。明主,不可不察也。


    薊西,亦是稻作重鎮。


    千裏流金薊國渠。並非一條直渠,斜貫東西。枝渠眾多,皆可通行。都水署、並都船署,曆年修造,今非昔比。話說,薊人客庸,日賺二百鈔。自薊王少複祖爵,便經久不衰。正因,築路通渠,圩田造堤,營城建樓,悠悠二十載,相沿成習。從未中斷。


    凡枝津所至,遍開紫花大堤。皆有舟船往來港津。水網如脈絡,滋養千裏稻海。須知,水田亦是濕地。可想而知,薊國碧水青禾,一塵不染。黃敘除遮麵,亦可暢快唿吸,足見一斑。


    “一夜玉玲瓏。橫斜水月中。小行孤影動。生怕驚花夢。”


    船宮之便利,非親臨不可知也。


    七重旗樓,琉璃寶頂,皓月千裏,星河爛漫。


    “拜見夫君。”見薊王夜來。麻姑仙、墉宮七玉女等,盈盈下拜,萬種風情。


    薊王容成術大成。新婚燕爾,萬般嗬護,不敢恣意。床笫之間,多淺嚐輒止。不肯大張撻伐。如何能大江東去,盡興而歸。


    “美人免禮。”薊王豐神俊朗,臨風玉樹。麒麟聖體,一角戴肉,猙獰畢露。


    眾女仙,輕雲蔽月,迴雪流風。鶯歌燕舞,俯仰生姿。


    一夜無話。


    曲阿,合肥侯寢宮。


    枝燈高懸,堆光如晝。


    龍榻帷幄低垂。程貴人酣然入睡。


    帳外有一老道,仙風道骨,正設壇作法。正是千唿萬喚,太平青領道於吉。


    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拂塵無風自長。“呔——”


    一聲清喝。三縷白氂(旄牛尾毛),電射而出,直奔龍榻。


    如走龍蛇,奔衝入帷。將程貴人,團團包裹。


    須臾,由白氂裹覆之下。雲煙四起,陰風唿號。


    “破——”三縷白氂,分解重迴。再看榻上程貴人,海棠春睡,似隱疾痊愈。


    “如何?”一旁合肥侯,出聲求問。


    “貧道,幸不辱命。”於吉掐指一算,這便執禮作答。


    “多謝仙人。”合肥侯命黃門令,捧滿盤珠玉饋贈。


    “舉手之勞,不敢受也。”阿堵之物,於吉正眼不看。既為真仙,豈能身染銅臭。


    恐惹惱仙人,合肥侯亦不敢勉強。這便命黃綱,千恩萬謝,恭送出宮。


    “陛下?”少頃,程貴人悠悠轉醒。


    “貴人勿動。”合肥侯眼中寵溺,無以複加。坐榻相問:“如何?”


    “妾,自覺,並無不同。”程貴人不置可否。


    “既是隱疾,貴人如何能知。”合肥侯柔聲道:“朕,親眼得見,妖風潰散。必然痊愈。”


    “多謝陛下。”程貴人自深信不疑:“夜已深,陛下早寢。”


    “也好。”合肥侯這便除鞋入帳,雙宿雙棲。


    宮門外,黃綱長揖相送。待起身,已仙蹤難覓。來無影,去無蹤。真仙人也。


    待宮門徐徐閉合,於吉樹下現身。先前所用,正是緬匿法。


    入城中精舍。


    便有門下弟子宮崇,迎入內室:“敢問恩師,程貴人何症?”


    “乃出天師道,製命之術。”於吉答曰。


    “程貴人乃程璜養女。必是有意為之。”宮崇言道。言下之意,乃程璜授意。


    “自張嗣師屍解登仙,天師道,一分成三。再無女師,精通之術。”於吉對天師道故事,知之甚祥。


    “不知前五鬥米師張修,可曾娶妻。”宮崇想起一人。


    “不曾。”於吉言道:“張修道術不精,折於左慈之手。神魂俱滅,不提也罷。”


    “卻不知,仲(嗣)師張機夫人,今何在?”宮崇又想起一人。


    “王夫人,生死未知也。”於吉眼中,精光一閃。仙門皆知,欲練製命術,必斷人倫。張嗣師盧夫人,未斷生養,自無從習此術。然能於睡夢之中,悄然製命。神鬼無覺,眾人不知。且無需仙門中人施術。即便凡夫俗子,取法器並咒語,送入耳畔。便可製命。令其言聽計從。且醒後對先前作為,全然不知。


    此等禁術,防不勝防。威力之大,何其了得。


    心念至此,於吉當機立斷:“速查王夫人下落。”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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