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季稻作,承前啟後,不可有失。”薊王又道。


    ‘臣等,遵命。’百官心領神會。海外寄田,能否扭虧為盈。成敗在此一季。


    稍後開宮宴,薊王與百官同殿而食。言及南下見聞,雖寥寥數語,亦令人心向往之。逢大朝會,比千石以上,百官就位。幕府封國,群臣列席。薊國吏製之盛,兩漢四百年罕有。


    正因恪守古法。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自上而下,井然有序。“明主治吏不治民”。為時人津津樂道。


    “吏,治人者也”。


    好比“搖木本則萬木動,引網綱則萬目張(搖樹幹,則枝葉必動;引網繩,則網眼皆張)”。“吏治則民治”,“吏正則國治”。譬如“救火者,吏操壺走火,則一人之用也,(吏)操鞭使人,則役萬夫(《韓非子·外儲說右下》)。”


    治國當群策群力,集思廣益。切莫大包大攬,百密一疏。


    下朝後,王太後遣人來喚。


    薊王遂入西宮增城殿覲見。


    “母親何事?”薊王簾下行禮。


    “我兒大婚將至,右國令女,當作何處。”王太後撤簾相見。


    世人皆知。薊國唯有左國令,不設右國令。正因右國令,國之重臣。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甯姐姐守孝已滿三載。當可嫁娶。


    薊王每每慮及,亦寢食難安。


    “母親何意?”薊王直言。


    “此次大婚,我兒可一並聘之。”王太後言道。


    “待書信問過,再做計較。”薊王心知,甯姐姐此去,除為父守孝。還有大事未了。以甯姐姐為人。若心願未了,斷難轉圜。


    王太後輕輕頷首,轉而問道:“我兒後宮,美人眾多,相濡相呴(xu),可有心得?”


    “紅顏易得,真情可貴。”薊王有感而發。時至今日,薊王若隻求口腹之欲,肌膚之歡。何其容易。此次南巡,經停各海外荒洲。互贈國禮時,多有各色美人入列,少則數十,多則過千。若大開方便之門。單此一趟,足可收入美人過萬。


    縱萬紫千紅,亦索然無味。


    樓桑老宅,長姐守前,甯姐姐善後。少時三墩,方能安然高臥,寒暑易節,日有精進。成就今日之薊王劉備。


    “如我兒所言。”王太後諄諄善誘:“家國天下,皆安天命。唯男女事,發乎於情。右國令早已入土。當無需避嫌。”


    言下之意,右國令其人如何,當無需顧及。


    “喏。”薊王唯唯稱喏。


    甯姐姐性格,當可與公孫長姐比同。論與三墩相識之初,由早過長姐。若無甯姐姐庇護。三墩恐早已為太平妖道所害。少年時,三墩每有奇思妙想,必將手稿相贈。此,亦是權宜之計。如今天師道,一分成三。黃巾亂後,群雄並起。前朝舊事,已無人惦記。便如何後,亦被遺忘。時人隻知神智夫人,不記靈思皇後。


    出增城殿。薊王返北宮。升鳳凰殿。


    鳳凰殿,乃公孫王後寢宮。昨夜同床共枕,公孫王後遲醒。洗漱更衣,日中方才迴宮。一裏之迴,錯落七重。後宮諸事,皆由公孫王後主持。薊王無小事。單此一句,足見後宮事大。


    除安氏四長禦。另有七妃、慧妃、副伏羅妃、蓮妃、龜茲妃、竇妃、何妃等,分擔重任。薊王入殿時,諸妃皆在。


    “妾等,拜見夫君。”論夫妻情重,鳳凰殿中至深。


    “王後,免禮。”劉備伸手相扶:“諸妃,免禮。”


    “夫君似有心事。”公孫長姐,一眼看破。


    “長姐當知。”待夫妻落座,劉備言道:“思甯姐姐之事,故心緒不寧。”


    “小弟,欲定九月之期。”劉備心思,長姐早知。


    “卻不知,甯姐姐心意若何。”劉備仍有顧慮。


    “何不傳書林慮,一問便知。”長姐言道。


    “也好。”劉備這便定計。待安長禦,捧來筆墨。劉備暗忖片刻,蘸墨提筆,娓娓道來。眾妃觀後,皆心有戚戚。


    《禮記·曲禮下》:“諸侯見天子,曰‘臣某侯某’。其與民言,自稱曰‘寡人’。”疏曰:“寡人者,言己是寡德之人。”此乃自謙之稱謂。


    謂孤家寡人。劉備並土封王,南麵稱孤。會當淩絕頂,高處不勝寒。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皆是家國天下,利益取舍。


    然,娶甯姐姐入家門,多出本心,少有利益。如先前母親當麵,口出肺腑之言:紅顏易得,真情可貴。


    無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心事漸消。薊王難得空閑。與王後並諸妃,相聚甚歡。所謂“小別勝新婚”。今夜侍寢,當擇七妃。


    先去用膳,再入曲池共遊。稍後相伴合歡殿。“顛鸞倒鳳,撐霆裂月,直被消磨”。偷得浮生半日閑。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翌日晨醒,氣爽神清。抽身下榻,洗漱更衣,薊王車駕出宮,登三足踆烏,順下巨馬水路,繞行渤海,遠至遼東。


    巡視薊國東境。


    碣石宮下,碣石港。


    薊王舉千裏鏡遠望。


    見碣石宮墟,已搭滿框架。將作寺良匠,攜客庸青壯,正原址重建,進度極快。


    隨行安貴人,忽有所悟:“莫非,夫君重建碣石宮,另有所置。”


    薊王輕輕頷首:“然也。”


    “可是‘太平聖女’。”安素已知。


    “正是。”同床共枕,薊王毋需隱瞞。


    “右國令之事,妾亦有耳聞。”安素柔聲道:“甘泉宮置神智夫人,碣石宮置太平聖女。夫君之意,妾等知矣。”換言之,在薊王心中。甯姐姐當與甘後位同。卻不知甯姐姐,意下如何。


    “碣石宮,畢竟離宮。”薊王又道:“船宮可乎?”言下之意,受封船宮。如此,可常伴薊王身側。南港距北宮,不足十裏之遙。


    所謂“關心則亂”,明明深思熟慮,卻難免患得患失。安素進言道:“夫君,封神智夫人於甘泉宮。莫非,當真徒遷易縣乎?”


    劉備欣然言道:“貴人,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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