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城,太師府。


    “太師。”不其侯伏完,奉命入府。


    亦如壽春。甄城內外,腳手林立。兗州良匠齊聚於此。正增築皇宮,修造官府,擴建外郭。如前所說,朝廷賦稅,半錢半鈔。皆存入錢堡貲庫。朝廷隻需攜天子六璽,便可隨時隨地支取。


    年初獻費,薊王一家便納近十億。足夠支付。更何況,甄城西距薊王馬貴人封邑滎陽,沿大河水路,不過七百裏。一日來迴。滎陽敖倉港,乃薊王屯糧,販運天下之所。如此錢糧無憂,足可久持。


    “太仆且看。”王允取敕令視之。


    伏完雙手捧過。徐徐展開,不由暗自心驚:“太師……何意?”


    “天下三分,朝中乏力。四方諸侯,多有不臣之心。老夫遍觀群雄,唯薊王一人,足可托付。可與我等,同匡漢室,共舉社稷。”


    “太師所言極是。”伏完這便醒悟:“薊王三朝元老,托孤重臣。恪守臣節,從不僭越。歸國就藩,隻因不忍見叔侄相爭。亦是疏不間親,卑不謀尊,親疏之別也。且曹孟德遷都於此,亦為背靠大河,依附河北。”


    “太仆所言,與老夫同。”王允笑道:“今心腹大害,乃叔侄二人。漢中、壽春,一日不滅,人心一日不服。何言九州一統,天下歸心。”


    伏完心領神會:“太師亦有取舍也。”


    “正是。”王允一聲長歎:“時局崩壞如斯,唯有權衡利弊,取其輕重。”


    伏完言道:“太師欲命卑下,(出)使河北乎?”


    “然也。”王允答曰:“可與太尉同行。”


    “喏。”伏完這便領命。


    王允乃薊王外舅。太尉馬日磾亦是薊王姻親。於公於私,皆可信賴。


    稍後。董侯,使太尉馬日磾、太仆伏完,並持節,至薊國,賜薊王朱戶、納陛,兼督幽、冀、並、涼四州。


    朱戶、納陛,皆為九錫之一。前者,民眾多者賜之。後者,能進善者賜之。


    朱戶,便是朱漆門戶。


    納陛,又是何物?


    注曰:“納,內也,謂鑿殿基際為陛,不使(外)露也。”又曰:“是用錫君納陛以登。”


    乃是在宮殿“基際(台基邊際)”處,居中鑿“陛(天子之階)”,專供薊王行走。如此,將居中陛階,與兩側百官台階隔離。使(薊)王,身不外露。


    《墨子·備城門》:“(一階)陛高二尺五,廣長各三尺,遠廣各六尺。”《禮記》:“以高為貴者,天子之堂(台基)九尺,諸侯(台基)七尺,大夫(台基)五尺,士(台基)三尺。”按,天子之陛九級。


    如此算來,九級陛階,遠高九尺台基。故“(陛)升高階”。鋪設時,需將斜坡拉長。與台基相配。如此一來,殿前台階,左右短陡,而居中斜長。呈上下高差。故能使王,身不外露。至於兩側,臥欞欄杆,究竟是石闌,還是木欄。且看被賜納陛者,位居何位。諸侯王,多是石闌,大夫以下,多是木欄。故《宋史·呂端傳》:“又以(呂)端軀體洪大,宮庭階戺(jiē shi,台階兩旁所砌斜石)稍峻,特令梓人為納陛。”梓人,木工也。


    自先帝時,薊王三拒加九錫。曆代帝王,遂將九錫拆解,逐一賜予。九錫,薊王已得其六:車馬、衣服、虎賁、斧鉞、朱戶、納陛。足見恩寵。


    更有甚者,兼督幽、冀、並、涼四州!


    詔命既出。靈輝殿中,群臣騷動。


    薊王肅容叩拜:“臣,遵命。”


    然如王傅、國相、國老、謀主等,皆麵色如常。幽、冀、並、涼,本就唯薊王,馬首是瞻。且四州吏治民生,皆與薊國比同。四州官吏,多出薊國吏製。謂同心同德,亦不為過。董侯此詔,不過明授耳。


    待禮畢。薊王設國宴款待二使。


    比二千石以上,皆作陪。


    馬日磾、並伏完二人,始見薊國吏治之盛。許多如雷貫耳,恨不能早識。


    意氣相投,莫過如此。推杯換盞,不覺已大醉。


    翌日,舉國皆知。


    “朝堂何意?”國老齊聚王子館求問。


    儒宗答曰:“因失傳國玉璽,故王子師,亡羊補牢。”


    “原來如此。”眾國老紛紛醒悟。


    “是福是禍?”門下署鸞棲館,報館丞陳琳,私問好友許攸。


    “無謂福禍。”許攸答曰。


    “王太師何意?”陳琳又問。


    “假賜加九錫之二,乃為正本溯源也。”許攸一語中的。


    “乃使我主,心向董侯。”陳琳心領神會。


    “然也。”許攸笑道:“天下三分,各為其主。董侯背倚大河,需防史侯東出,合肥侯北進。先前命公孫二雄,兵撫青州,便為此詔也。”


    “原來如此。”陳琳幡然醒悟。日報當有評議。


    許攸忽搖頭一笑。


    正苦思一篇佳作的陳琳,急忙問道:“子遠,何故發笑。”


    “隻歎王子師,‘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許攸答曰。


    “願聞其詳。”許攸大才,雖尚不入謀主之列。然指日可待。陳琳焉能不細問情由。


    “諸夏之大,又止於十三州乎?”許攸言道:“世人皆知,我主辟江表十港,鑿穿內外水路。海市往來,舟行天下。然究竟獲利幾何,不可盡知也。利有大小,益分長遠。眼前不過小利。待我主三十而立,造諸王子海船。開疆拓土,開枝散葉。放舟四海,皆成諸夏。乃利益長遠者也。更加幕府領護四裔,隔絕華夷。遠交近攻,合縱連橫。神器易主,為時不遠矣。”


    初聞國策外交,陳琳心思振奮,脫口而出:“先小再大,前短後長。先取四州,再得天下。”


    許攸亦笑:“可也。”


    薊王都西宮,增城二重殿。


    “臣等,叩見太皇。”馬日磾並伏完,入宮覲見。


    “卿等,免禮。”竇太皇言道:“賜座。”


    “謝太皇。”二人再拜落座。


    “陛下賜加朱戶、納陛,兼督幽、冀、並、涼四州,乃謀國之舉。甚善。”董太皇言道。


    “太皇明見。”馬日磾答曰。


    “卿等,此行,陛下可另有交待。”


    “稟太皇,陛下特命臣等,求問(太皇)歸期。”


    “陛下當有此問。”簾後四目相對。早有定計。


    董太皇答曰:“未定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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