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自高堂隆孤身上山。當夜便有小股泰山賊,出奔投誠。三日之內,大小渠帥,一哄而散。數萬賊眾,唯剩闕宣並心腹數百人。


    不等聯軍來攻。見事不可為,闕宣揮劍自刎。心腹私割首級,不及出寨,便你爭我奪,刀兵相向。數百人竟同歸於盡。最後得其首級者,亦重傷不治,血流而亡。


    隻剩高堂隆一人,自開山門,提賊首級,從容下山。


    談笑間,賊酋授首。高堂隆毫發無傷,當真國士。


    入中軍大帳。


    鄭泰笑問:“王命何在?”


    “王命在此。”高堂隆取留白敕令:“完物奉還。”


    鄭泰接過,自袖中取刀筆,一蹴而就:“完歸舊主。”


    高堂隆肅容下拜,雙手奉命。有此敕令,無需再入四方館。已為薊官。


    “(敕)令歸(王)命還”,遂成典故。意為,有功必賞,言稱必效。


    數萬泰山宿賊,若行強攻,必有死傷。兵不血刃,滅反賊闕宣。高堂隆雖借薊王威信,假鄭泰盛名,然有此壯舉,亦足可稱道。


    數萬賊眾,見到鄭泰當麵,納頭便拜,各自心安。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鄭泰,少有才略,好交豪俠。家富於財,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足。因而名聞山東。後攜家小部曲,舉族投靠薊王。薊王親出相迎,引為近臣。授代主徵辟之權。


    薊王與鄭泰,主臣二人,相惜相契。充滿了大漢所獨有的痞氣豪爽。後世無法體會,亦無從複刻。唯大漢獨有。盛唐猶存。


    薊王可比光武,然更具高祖之風。


    漢時豪傑,諸多名節,先不論。單“淫不破義”,後世謂好友者,有幾人能做到。世風日下,物欲橫流。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是故『孟德可愛』,『劉備有毒』。


    名聲便是擔保。泰山賊見鄭泰,遂以性命相托。便是此因。


    稍後,鄭泰辭行。陶謙不僅攜眾十裏相送。更將長子商,次子應,一同托付薊王。


    此乃侍子也。


    鄭泰受此重托,焉能不盡力而為。


    這便依依惜別。


    聞鄭泰、高堂隆之事,關東群雄,各自嗟歎。


    先前,合二州之力,斷難清剿之泰山“劇賊”。竟不戰自潰,望風而降。細致恐極。若有一日,與薊王對壘。軍心可用乎。


    遊麟號重迴南港。


    水衡都尉周暉,方知大漢一藩,上邦盛貌。


    船舶列隊,次第登岸。數萬泰山賊並家小,被送去各處流民大營。薊國官吏,早已輕車熟路。便是先前暫居艙室,亦通風消毒,驕陽曝曬。斷不會使,病疫留存。


    遷入薊國。乃天下黎庶,夢寐以求。


    或有人言。既如此,為何滯留。一言蔽之,塢堡遍地,阡陌連橫。官官相護,豪強圍堵。升鬥小民,寸步難行,如何相爭。於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薊王虎威,猢猻四散。


    水衡都尉,奉王命,遊麟至此。誰敢言半個不字。那些百般刁難,官逼民反,皆隨風而散。和風撲麵,一片欣欣然。


    生怕,王命之下,塢堡皆破,身家不保。


    鄭泰手書敕令,授予高堂隆,千石之俸。


    知其博學多聞,善占天象,薊王遂拜為長安門學,博士祭酒。


    鄭泰代王徵辟,先前多有耳聞。不料今日成真。百官心中慨歎,皆窺門下側席。


    鄭泰麵色如常,正襟危坐。


    君臣相知,必成佳話。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先前門下五吏,不過六百石官。因門下祭酒司馬徽,拜為萬石國老,而水漲船高。今門下五吏皆高居二千石。饒是如此,大小朝會,亦謙居側席。忠心俸主,可見一斑。


    少時薊王,一金知人心。


    好友耿雍,頓足言貴。


    然薊王卻,笑稱便宜。


    稍後得證,人心尚古。耿雍慨歎:劉備善識人,我不及也。


    請注意。耿雍並非慨歎,世道人心;而稱,薊王識人。言下之意,世道還是這個世道,人心亦是此等人心。唯我薊王,可辨世道人心。擇盡忠良,聚攏英傑。主臣一心,上下勠力,遂成今日上邦氣象。


    待凝聚民意,淬煉國風。上邦風貌,約定俗成。於是“與善人居,如入蘭芷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再有“南橘北枳”。投,王之所好,民心所向。清明吏治,蔚然成風。


    此,才是『一金知人心』之真諦(注1)。


    甄城,衛將軍兼領兗州牧,曹操府。


    “闕宣授首,泰山皆平。”得討寇校尉樂進捷報,曹操大喜:“待大軍歸還,足可自保。”


    “既如此,明公宜將大人(老父),早日接迴。料想,陶使君,斷不會阻攔。”陳宮進言。


    “公台所言,與我相合。”曹操笑道:“霸王曾言‘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今為州牧,位列公卿。老父豈能客居別處。”


    群僚撫掌而笑。皆心有戚戚。


    九江,壽春。


    “(淮水)又東北,至九江壽春縣西,沘水、泄水合北注之。又東,潁水從西北來流注之”。“淮水又東,右合沘口。又東逕中陽亭北,為中陽渡,水流淺磧,可以厲也。淮水又東流與潁口會。東南逕倉陵北,又東北流逕壽春縣故城西,縣即楚考烈王自陳徙此”。


    “秦始皇立九江郡,治此。兼得廬江、豫章之地,故以九江名郡。漢高帝四年為淮南國,孝武元狩六年複為九江焉”。


    孫破虜引軍還,入宮覲見。


    “臣,孫堅,叩見陛下。”


    “孫破虜免禮。賜座。”此時合肥侯尚不知傳國玉璽之事。


    “謝陛下。”


    “左右車騎,屯兵成皋,以觀時局。孫破虜何以早歸。”合肥侯和顏相問。


    “臣奉命攻荊州,故而早迴。”孫堅答曰。


    “何不順下江左。”合肥侯必有此問。


    孫堅遂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原來如此。”合肥侯這便醒悟,跟著話鋒一轉:“曹輕車之事,孫破虜以為如何?”


    “曹孟德出身黃門,素不與我等同心。”孫堅早有準備。


    見孫堅表情,不似作假。合肥侯稍得心安:“董侯乃賊臣所立。論正朔,尚不及弘農王。如何與朕相比。”


    “陛下明見。”孫堅順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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