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四散,各分東西。天下群龍無首,諸侯割據,以觀時變。


    薊王賜加黃鉞,受九龍桓表,尊尚父。雄踞河北。乃大漢第一強藩。曹操奉天子入兗州,封衛將軍,四出使節,聯絡四方將軍,“尊王攘夷”,共舉大義。


    兗州坐擁四瀆,水運之便。更加曹操麾下蓋海艦隊,橫行河濟。鄄城乃上古名都,素有“古鄄”之稱。


    先前,曹操整備水軍,於雷澤督造水軍大營。今已竣工。扼守鄄城上下水路。引河水繞城,再續接濟水。隻需水到渠成,足可保兗州,舉州之安。


    曹孟德風評,除亂世梟雄,亦有治世能臣。自出為兗州牧,逐黑山,滅群賊。穿渠築堤,開荒屯田。一州大治。唯一所患,兗州塢堡遍地,大姓壟斷江山。


    先前欺曹操,初來乍到。不知厲害深淺。故豪門大姓,盤根錯節,休戚與共。饒是五色棒殺權臣之曹孟德,亦不敢妄動分毫。


    今,奉天子以令不臣。曹操後顧無憂。


    正欲大刀闊斧,披荊斬棘。不料舊時好友,前陳留太守,“八廚”之張邈,不告而來。


    曹操大喜。急忙迎入府中。


    曹操接替張濟,拜為衛將軍。擁有開府之權。比起先前一州之牧,氣象何止萬千。麾下屬吏,各有晉升。


    先前郡兵,亦收編入列。為衛將軍大營將校。


    “孟卓別來無恙乎。”曹操開中門相迎。


    “一別經年,寒暑易節。孟德無恙否?”張邈前為時局所迫,去職辟禍。後曹操出為兗州牧,命衛茲多次相邀,皆被其婉拒。不料今日,自投門前。焉能不喜。


    把臂共入內室。


    除客席,促膝長談。


    “孟卓此來,必有見教。”曹操捧杯相邀。


    張邈落杯言道:“實不相瞞,太師公車相辟,不敢不來。”原來是應王允所辟。


    曹操笑問:“不知太師辟為何職。”


    “或為長史。”張邈答曰。


    不出所料。本朝公府徵辟,先為府吏,再出為朝官。幾為慣例。如此,所辟之人,遂成“門下故吏”。四世之後,遍及天下。皆為同黨。


    政治遺產,亦可為家門後輩繼承。


    薊王亦不例外。先前,祖父劉雄為東郡範令。父劉弘年二十舉孝廉。若不早亡,必為官。也不至於,家道中落。母親含辛茹苦,織席販履,將其養大,年十五使遊。


    更有劉三墩,墜下五丈桑。改變曆史。


    聽其言,曹操這便醒悟:“莫非孟卓,尚未受命。”


    張邈笑道:“先來見過孟德,再去太師府不遲。”


    常聞先公後私。張邈反其道而行,非刎頸之交,何以徇私。曹操感同身受。


    見機一到。張邈以心腹之言相勸:“孟德當知。先前子許(衛茲)多次相邀不至,隻因不願裹挾兗州士林與孟德之爭。”


    曹操笑道:“我欲平豪強塢堡,幹士林何事?”


    “豈不聞‘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國)同聲’。”


    此乃薊國報館丞陳琳,《為王檄京師》,檄文中名言。刊印《朝聞日報》,而廣為流傳。


    檄文原意,見叔侄相爭,逼迫天子,天下無不憤慨。隻需振臂一唿,必群起響應。張邈私改舉國為舉州。將薊國換成兗州。


    一字之別,其意大相徑庭。


    此處乃是言,曹操不知輕重,臨淵弄險。兗州士林憤痛,便是民怨彌重,得罪一人,便等同於惡盡世家。隻需一家振臂,兗州全亂矣。


    見曹操無語。張邈又勸道:“此次太師所辟,除我之外,還有陳留邊讓、平原陶丘洪。重用關東士林之意,何必多言。太師既總朝政,太師之意,便是天子之意。孟德初居高位,需謹言慎行,斷不可恣意。為人詬病,因小失大。”


    曹操一聲長歎,下拜離席:“孟卓良言,操,銘記。”


    張邈亦拜:“孟德知返,某亦心安。”


    各自落座,賓主盡歡。


    送走張邈,曹操醉意全無:“不料陶丘洪,尚在人間。”


    陶丘洪,有名於世,以俊秀為後進冠蓋。其人為州吏時,曾薦劉繇,舉為茂才。刺史曰:“前年舉公山(劉岱),奈何複舉正禮(劉繇)乎?”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於前,擢正禮於後,所謂‘禦二龍於長塗,騁騏驥於千裏’,不亦可乎!”


    換言之,今青州牧劉岱,兗州牧劉繇,皆為陶丘洪所舉。


    更有甚者。多年前,八廚之王芬,陰謀廢立。陶丘洪亦參與其中。後不知所蹤,不料今日竟出為王允所用。


    王允重用陶丘洪,自有結好“長塗二龍”之意。然陶丘洪又所為何來?


    話說,自黨魁獄中暴斃。知名黨人雖所剩無幾,然諸如張邈、胡毋班等,碩果僅存,為何不繼黨魁身後之位,反令後起之秀景顧上位。


    反常則妖。


    曹操心中,總有一絲陰霾,揮之不去。


    心念至此,遂召群僚相問。


    “洛陽情勢如何。”


    陳宮答曰:“薊王傳檄而定,正重築京洛。”


    “平樂館中,又如何?”


    陳宮目視荀彧,眼中別有深意:“黨人皆鎬素,為黨魁送喪。”


    “黨魁歸葬何處?”


    “聞,乃赴林慮山中。”


    “林慮山,乃黨錮時,黨人遁走辟禍之地。”曹操輕輕頷首:“黨魁此去,必有深意。”


    “明公何故問及黨人。”荀彧問道。


    “隻因張邈、陶丘洪等,為太師所辟。”曹操答曰。


    “太師重用士族,亦是必然之選。”程立實無意外。


    “然,於我無益。”曹操直言道:“若令兗州世家,填充朝堂。豪強占地豢民之禍,恐難除矣。”


    事已至此,陳宮索性明言:“明公當知,兗州不比薊國,一片澤藪,平地而起。其國多荒地,其人多流民。並無豪強,更無世家掣肘。且薊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少複祖爵,先帝又許‘便宜行事’之權。一金辨人心,君臣共勠力。足積二十載,才有今日之大治。兗州百萬之眾,皆久居故土。視明公如異客者,何其多也。所謂‘客隨主便’,豈能‘越俎代庖’。”


    “此乃取禍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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