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西涼都尉,悉數解職。八關守軍,並無異動。王允枯坐一夜,稍得心安。


    這便沐浴更衣,領眾僚屬,親往平樂館中祭拜。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景顧乃出黨魁門下。黨魁隻身上洛,並無家人。唯有景顧等一眾黨人,操持後事。臨行前,王允謂景顧道:乃出公義,不得不為。


    景顧長揖及地,不置一語。


    而後車入函園,薊國邸。崔烈乃左國相之父。奉王命,於國邸公祭。長子崔均,披麻戴孝,出邸相迎。左相崔鈞,已在國中遙祭。


    崔烈槨前,王允終露悲容。


    “威考,何故如此。”終歸“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此時相問,亦無人迴。二公牢中對話,已難為人知。


    呂布等人,正襟危坐,心思各異。


    便在此時,忽得僚屬急報。


    “聞二公暴斃,丁原怒開城門,放關東聯軍入內。”


    饒是從容自若王子師,亦不由變色。


    “太師毋憂。”身後呂布耳語道:“虎牢背後,八關鎖固。斷不會有失。”


    “無用匹夫。”王允斥丁原。卻忘了,丁原亦出關東。


    待禮畢,便急忙重返魚梁台。


    “軍情如何。”


    “關東聯軍,袁術等部,已先行入關。淮泗郡兵,尚未拔營。”換言之,關東群雄,並淮泗郡兵,並不齊心。甚至淮泗郡兵,各有號令。所謂盟主袁紹,不過徒有虛名。


    “一群烏合之眾。”呂布冷笑。


    王允言道:“‘寒翁失馬,今未足悲;楚相斷蛇,後必為福’。合肥侯自以為覓得良機,可趁洛陽大亂,戰而勝之。料想,淮泗郡兵,必不甘其後。速傳命四方將軍,循機而動。”


    “太師妙計!”不其侯伏完,歡喜而去。


    “京東四關如何?”王允問呂布。


    “自先帝築關,屢經修繕。守城諸器齊備,急切間,斷難攻破。”呂布先前便奉薊王命,守備八關。自當言之有物。薊國大利機關。墨守成規,何必多言。


    “萬一破關,又當如何?”王允追問。


    “洛陽近郊苑囿,皆有駐軍。函園更有精兵二萬。京洛雄城,糧草足備。布,足可擋千軍萬馬於城下。太師毋憂。”呂布答曰。


    “奉先萬夫莫敵,朝之大幸也。”王允難得誇獎。


    呂布欣然笑納。


    俗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虎牢陷落,滿城皆知。


    聞關東十萬聯軍,正蜂擁而入。洛陽人人自危。與先前兵亂,多有不同。此乃同室操戈,叔侄相爭。政治鬥爭,血腥殘酷,不下戰場廝殺。洛陽勳貴,多心向董侯。今合肥侯挾威而來。待逼少帝禪位,繼承大統。秋後算賬,可想而知。


    人心惶惶,走投無路。便有漢室諸劉,連夜避入函園。“乞尚父活命”之聲,薊國邸外,此起彼伏。


    若非國邸治喪,不宜亂闖。宗親諸劉,焉能望門而哭。


    乃至於,園中百姓,誤以為。皆為崔烈哭祭。


    二公暴斃,天怒人怨。


    王允看似從容不迫,麵不改色。實則一夜白頭。魚梁台上群僚屏氣,無人出聲。


    “報。黃門令已入北軍大營。衛將軍領麾下將軍出營,並無異動。”


    “報,衛將軍已領廷尉之職。正與右中郎將並北軍中候,交割令符。”


    “報,衛將軍已輕騎出營,入宮覲見。”


    聞此報,群僚方才吐氣出聲。


    衛將軍張濟,交出兵權。洛陽無憂矣。


    王允,胡須微動,心中釋然。衛將軍,果識大體。


    南宮,玉堂前殿。


    董侯素服高坐。


    張濟軒下除靴,趨步入內:“臣,張濟,叩謝陛下。”


    “廷尉,免禮。”董侯居高言道:“賜座。”


    “謝陛下。”張濟躬身穩坐。


    “二公新喪,本不該急於行事。奈何內憂外患,事急從權。”董侯寬慰道。


    “臣,遵命。”


    見張濟不悲不喜,頗有大將之風。董侯亦稍得心安。


    寬慰幾句,便放其歸去。


    張濟自出宮門,五官中郎將張繡,急忙前來相迎。


    “叔父安否。”


    “入宮麵君,何來不安。”張濟語透深意。


    “叔父居九卿高位,距三公咫尺之遙。”張繡大聲言道:“位列上公,亦不遠矣。”


    會其意。張濟春風得意,忽又假裝斥責:“二公國殤,不可忘形。”


    “喏!”一群人,鮮衣怒馬,奔衝北軍大營而去。


    既已交出兵權,何時遷出,自不必急於一時。畢竟同殿為臣,又位居九卿。右中郎將周慎等,亦不敢逼迫太甚。何況五官中郎將張繡,有萬夫之勇。更加年輕氣盛,稍有忤逆,一矛刺死。得不償失矣。


    叔侄共入大帳。屏退左右,四散耳目。


    張濟附耳問道:“如何?”


    “今夜子時,舉火為號;內外夾攻,共謀富貴。”張繡將董重暗語,低聲誦出。


    “如何用兵。”張濟萬眾矚目,不敢輕動。出入霞樓,皆張繡代行。故不知董重所謀。


    張繡答曰:“上林苑中八千兵馬,圍攻萬歲塢。叔父攜麾下,重奪北軍五校。接應大將軍入城。”


    “罼圭苑中,駐有五千秦胡鐵騎。”張濟言道:“八千兵馬,恐難如願。”


    張繡一語道破:“秦胡亦出西涼。”


    言下之意,秦胡鐵騎,必然倒戈。


    “呂布、周慎,皆不足為慮。叔父心中所患,唯我薊王。”張濟道破隱憂。


    張繡又何嚐不是如此:“叔父所言極是。背主謀逆,反戈一擊。乃兵家大忌。若薊王傳檄天下,親提百萬大軍,四麵合圍,追悔莫及。”


    “薊王,必不會如此行事。”頭頂忽出人語,叔侄猛拔刀。


    “何方鼠輩!”


    便有一胖大肥軀,翩然墜地。


    正是女扮男裝,史夫人。


    “吾侄勿動。”張濟橫刀於前。


    “叔父舊識乎?”張繡渾身緊繃,利刃出鞘。


    “然也。”張濟言道:“乃史侯食母,史夫人。”


    “錯。”音猶在耳,胖大皮囊,竟肉眼可見,萎縮幹癟。


    待一人自裙下鑽出。


    叔侄二人,如遭雷擊。


    “許久未見,衛將軍安否?”


    竟是史侯當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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