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僚魚貫出殿。列隊乘車出園。


    遵照王允之意,*歲塢,四門大開,洛陽百姓,皆可往來。更加入住多為太學師生。恰逢春暖花開,和風徐來。出遊會友,絡繹不絕。且*歲塢,本是皇家苑囿,塢中美景如畫,車水馬龍,遊人如織。盛況空前。


    董卓一朝斃命,三族覆滅,四散朋黨。洛陽氣象,為之一新。自王允主政,革除先前種種弊政。尤其廢止三鑄小錢,重鑄四出五銖。令劣幣逐良幣之害,迎刃而解。民生向好,百姓稱讚。


    王允生平,更廣為人知。其人剛正不阿,隱忍持重。居太師高位,當大有所為。洛陽朝野,皆長出一口濁氣。蒼天有眼,苦盡迴甘。


    唯一隱患。洛陽八關,廣成、大穀、轘轅、旋門,四關,皆由西涼兵把守。此四關,乃關東進出洛陽之咽喉。關東群雄,素俸合肥侯為主,與洛陽互有攻守。若趁軍心不穩,雄關有失,關東聯軍長驅直入。廢南宮少帝,大勢去矣。


    太師府,魚梁殿。


    收弘農豪商名刺,王允麵無表情:“引入後殿一見。”


    “喏。”


    少頃,豪商車駕登台,步入後殿。


    “見過王太師。”此人正是女扮男裝,史夫人。


    “夫人免禮。”王允磊落。既承諾在先,自不會閉門不見。


    “敢問太師,此去薊國,事成否?”史夫人亦不見外。


    “迴書在此。”王允遂取使者張種,六百裏傳書視之。


    史夫人不疑有他,急忙接過。掃眼一看,黯然失色:“薊王真人臣也。”


    “薊王言,‘妄言廢立,取禍之道’。”王允麵無表情:“我若強為,薊王恐傳檄天下,兵諫洛陽。”


    史夫人亦知不可強為,遂進言道:“若獻鴆酒一杯......”


    “夫人慎言。”王允勃然怒斥:“大逆弑君,非人臣所為。”


    史夫人卻渾然未覺,自顧言道:“若董侯無故暴斃,薊王當另立麟子阿鬥於易京甘泉宮。”


    “送客。”王允拂袖而去。


    “喏。”刀斧手一擁而入。


    史夫人再拜起身。無視利刃環抱,從容自去。


    王允列上公之首。位高權重,府中焉能不陳列死士。史夫人實不意外。且“妄言廢立,取禍之道”,乃出薊王明示。言下之意:無論何人,凡妄言廢立,皆自取其禍,無怨旁人。


    薊王傳檄天下,身死族滅,旦夕之間。


    外舅王允如此。弘農王亦如此。無人例外。


    有薊王道義蓋頂,王允無需自食其言。然史侯終歸空歡喜一場。且史門弟子,平白無故,為人所用。史夫人亦難免心有不甘。


    此去,斷不會善罷甘休。


    “王允四麵樹敵,大禍將至也。”平樂會上,**張儉,舉杯慨歎。


    “先生慎言。”側席景顧,低聲勸諫。


    張儉不以為意:“座上高朋,皆我黨人。有何不可言,不能言。”


    頗多一反常態。


    平樂會,名動京師。凡能被**奉為座上賓,必聲名鵲起。多有太學生,自投門下。為求出仕之機。


    見與會嘉賓,清議朝政。論及得失,口無遮攔。


    景顧又勸道:“王太師以*歲塢中精舍,授予太學諸生。焉知館中無有被其收買者。”


    張儉置若罔聞。與賓客高談闊論。妙語連珠,百無禁忌。


    景顧心中憂懼,可想而知。謂“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王允既能殺董卓,還有何人,殺不得。


    且王允本就有重名,又出身名門世家。與董卓等西涼莽夫,顧及名聲,恐為千夫所指,故對黨人頗多善待。截然不同。


    說名士相輕,亦難言盡。一言蔽之,若殺張儉,能以儆效尤。王允則必殺之。


    許是因董卓身死族滅。故**一時喜大忘形。觥籌交錯,擊節而歌。


    人生得意須盡歡。


    放浪形骸,不覺酩酊大醉。


    恭送賓客盡興而歸。景顧急入內室,服侍張儉。


    不料**,竟正襟危坐,醉意全無。


    “先生,何故如此?”景顧驚問。


    張儉目光清冽,名士風範:“子瞻毋疑,酒後戲言,皆有意為之。”


    “弟子愚鈍,請先生明示。”景顧求問。


    “你自入我門,改字子瞻。顧後瞻前,明哲保身,乃*全之備也。”張儉言道:“天下大勢定矣。漢室病入膏肓,不可救也。又豈是王允、呂布之輩,螳臂當車,可以迴天。”


    “先生自登朝廷,種種行事,弟子皆有窺見。”景顧問道:“竊以為,無論何進、董卓,皆非明主。先生折身屈就,又豈為隻報黨錮之仇乎。”


    張儉欣然點頭,遂實言相告:“為師,乃受‘(太平)聖女’所托。掌天下殘局。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何來聖女,何來殘局。”景顧驟然得聞,如何盡知。


    張儉遂將前後諸情,娓娓道來。


    景顧驚怖,可想而知。不料**,竟是黃巾餘孽!


    “豈不聞神上宗師之事乎?”**不為所動。


    待穩住心神,景顧又問道:“恩師何所求?”


    “『漢室三興,天下太平』。”張儉擲地有聲。


    聞此言,景顧不由涕泗橫流。心頭雖有千言*語,卻哽咽難言。無法自已。


    “王允不殺我,如何能服眾。”張儉笑道:“自黨錮禍起,為師望門投止,牽連甚眾。無辜慘死,家破人亡。此時歸去,亦是心中所願。”


    **求死也。


    景顧一時淚如雨下。


    張儉寬慰道:“為師若得善終,黨人皆不得善待也。唯以死殉節,黨人複起有望矣。‘求仁而得仁,伯夷、叔齊又何怨?’”


    言罷,張儉離席,將景顧親手扶起。


    待其止住悲泣,這才以心腹之事相托:“黨人十不存一。然天下尚未歸一。諸賊亦未投子認輸。殘局不可盡廢。為師去後,當由子瞻,續掌天下殘局。三興漢室,天下太平。”


    “三興漢室,天下太平。”景顧咬破舌尖,強行開口。


    “為師,可去矣。”張儉言盡於此。


    果不其然。


    不等天明,便有阿諛投機之輩,潛上魚梁台,告知席間隱秘。


    “張儉老賊,自尋死路。”王允怒極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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