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言:“貴易交,富易妻。”又曰:“窮改門,富遷墳。”


    富貴後,恨不能連祖墳都遷往別處。究其原因,與貧賤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試想,若隻遷居,逢忌日,還需迴鄉祭祖。不可避免,與舊友親朋相見。


    若是遷居時,連祖墳一並遷走。此生當再無往來。


    光武問宋弘:人情乎?


    人之常情也。


    又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呂布亦不例外。


    先前初來乍到,舉目無親。唯仰人鼻息,庇人羽翼。今手握十萬精兵,貴為車騎將軍。再寄人籬下,已不合時宜。


    正因深知人情世故。陽安長公主,這才先行示好。城中宅第,位於貴裏。毗鄰(三)公府。先前寸土寸金。如今,天子暗弱,賊臣當道。洛陽屢遭兵亂,二宮血流成河。更加西園大火,滿目瘡痍。今季薊王近十億獻費,半數用於修繕此地。任其荒廢,漢室顏麵無存。


    董卓之死,不其侯夫婦,牽連甚深。今十萬大軍,雖換門庭。然有多少心腹死士,欲為賊臣報仇雪恨,無從分辨矣。


    不忍棄京師繁華之地。又心憂死士翻牆行刺。唯舉家避入函園。先前西園八校並萬五精兵,今已悉數改弦更張,侍奉新主。再加軍門都尉華雄,麾下三千銳士。更加薊王春秋鼎盛,尚不及而立之年。


    足可保一世平安。城中老宅,遂成雞肋。不如趁機贈於呂布,亦是人情一件。


    呂布並王允,同掌朝政。不其侯伏完,今為侍中。朝中有人照應,得免牢獄之災,二全齊美。不求位列三公九卿,隻求不死於非命。


    話說,不其侯先前與王允同謀,誅殺董卓有功,增封至萬戶。幾將不其縣,納入囊中。金市子錢家,重訂券書。夫妻二人,入手一億薊鈔,坐享十年食俸。


    朝廷俸祿,可有可無。隻需保住性命,一世吃穿不盡。


    長公主結好嚴夫人,便等同於不其侯結好呂布。何況本就是同謀。稍後,不其侯亦得少年天子所賴。行走二宮,掌禁中財權,為王允、呂布二人,調劑緩衝。三人號:“贇臣”。


    贇,文、武、貝,也。文臣王允,武臣呂布,財臣伏完。


    贇(yun),美好也。


    稍後,朔望朝會。


    百官聯名請命,欲尊王允為丞相。


    王允伏地陳情,不願與賊臣比肩。


    言辭懇切,伏地叩首,乃至血流。


    百官無不嗟歎。


    車騎將軍呂布進言,可罷丞相,尊太師。


    太師乃上公之首。位在三公之上。如此各退一步。百官點頭稱是,王允亦不強辭。董侯遂下詔命,拜王允為太師。


    又令不其侯伏完,補太仆之職。


    如此,皆大歡喜。


    黨魁,平樂會。


    大將軍董重,屈尊赴宴,令黨人頗多訝異。


    黨魁卻卓爾不群。與董重談笑風生。罷筵後,共入內室密談。


    董重以心腹害事相問:“董賊授首,撥亂反正。然‘過猶不及,有餘猶不足也’。陛下年幼,遠未及元服。且二宮太皇北巡薊國,歸期未定。更加靈思皇後,葬身火海。六宮無主。主弱臣強,終非大漢之福。”


    張儉反問:“大將軍意欲何為?”


    “少府當知,陛下本王美人貴子,自幼養於永樂宮中。人稱‘董侯’。”言罷,董重試言道:“贇臣之中,豈無我一席之地。”


    張儉笑道:“三人合贇,豈有大將軍立錐之地。”


    董重焉能甘心:“可有轉圜。”


    深看董重一眼,張儉似答非所問:“老朽聽聞,史門弟子,之所以甘為王允所用,乃因……”


    “如何?”董重忙問。


    “王允曾私語弘農王,待事成,行撥亂反正。”


    “如何……”董重一閃靈光:“莫非……”


    “然也。”張儉雖未說破,二人卻心知肚明。


    董重霍然站起。疾行數步,又附身問道:“今王允得償所願,又當如何?”


    “日前,王允遣使張種,撫慰山東。不去關東,直往薊國。大將軍以為如何?”張儉循循善誘。


    “弘農王本是薊王所立,後為董卓所廢。王允若要反正,必問計薊王當麵!”董重如何能不醒悟。


    “王允既有廢立之心,陛下焉能坐以待斃。”董重大喜過望:“某當入宮告知詳情。”


    正欲辭行,忽又心生忌憚:“敢問少府,薊王當何為?”


    “薊王如何行事,老朽豈能先知。”張儉避而不答。


    “若薊王亦有撥亂反正之意。(董侯)大勢去矣。”董重這便泄氣。


    “成敗興廢,在此一舉。大將軍可願一試?”張儉一語中的。


    “多謝張公。”董重大禮參拜。而後起身自去。


    張儉目光深邃,莫測心機。


    東郭,建陽裏,王允府邸。


    自下朝。王允借口頭疾未愈,閉門謝客。將獻禮百官,悉數拒之門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謂樹大招風,明哲保身。王允一日千裏,王佐之才。豈無先見之明。


    不料,家中老仆,竟捧書入內。


    王允麵露不悅:“何以違命。”


    老仆目光呆滯:“投帖之人……言自弘農而來。”


    “哦?”見老奴狀貌,王允這便了然。必是中了史門之術。


    “速請來一見。”


    “喏。”解鈴還須係鈴人。老仆此去,當可解術。


    果不其然。


    少頃,老仆恢複如初,領一胖大豪商入室。


    “太師,別來無恙乎。”正是女扮男裝史夫人。


    “夫人請上座。”王允表情自若。


    聽其言,觀其行。史夫人稍得心安,這便就坐。


    “賊臣已除,社稷得安。太師總領朝政,何不撥亂反正?”


    “夫人稍安。老朽已遣使北國,詢問薊王當麵。”王允實言相告:“弘農王廢於董卓,立於薊王。得薊王上表,大事成矣。”


    “原來如此。”王允遣使之事,史夫人亦有耳聞。然畢竟夜長夢多。史夫人又道:“今百官就位,董侯臨朝。歲不我與,遲恐不及。”言下之意,若待木已成舟,約定俗成。再難轉圜。


    “少則十日,多不過半月。當有定論。”王允言盡於此。


    “如此,我便等上半月。”史夫人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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